酒店幽灵，一场宴会与34人的死亡
酒店幽灵，一场宴会与34人的死亡
七月一个闷热潮湿的傍晚，61岁的老雷参加完聚会回到家中，感到有些疲惫。
来源：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三天之后，他开始出现胸痛、发烧和呼吸困难。
到了晚上，肺部和气管里填满了血腥的泡沫，嘴唇变成了黑紫色。
他面如死灰，试图再从空气中获得一丝活力，但肺却像一台即将报废的老风箱，只能发出绝望的嘶鸣，得不到一点“生机”。
他快要不行了。
来源：《美国犯罪故事》第二季
老雷最终没能熬过这一晚，奇怪的是，“杀死”他的却是心脏病。
而他只是第一个这样“蹊跷”死去的人...
暴毙的士兵们
一周后，当地已有9人离奇死亡。他们最年轻的只有39岁，最老的有82岁。
一个内科医生发现，其中有3个病人的症状完全一样，在死前都经历了疲惫、胸痛、高烧、肺部充血等症状。
他吓得满头大汗，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上级卫生部门。
然而卫生部门还来不及反应，当地大大小小的医院就已被挤爆。
来源：韩国电影《流感》
130多人莫名其妙得了肺病，
25人暴毙而亡。
大部分死者都是退伍老兵，他们像提前商量好一样一个个死去。
一时间，燥热、哭嚎、挣扎、死亡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医院成为人间炼狱。
有人把这起事件和猪流感联系在一起，炎热如火的八月，人们心底却越来越凉。
公共卫生官员警告称，这种流感可能会导致一场毁灭性的流行病。
人们担心自己生活的地方可能会成为传染病大流行的中心，有人拖家带口，仓促驱车连夜出城。
来源：电影《釜山行》
因为惧怕传染，许多死者的葬礼几乎无人参加，墓园工作人员悲叹道：
“他们曾经为国而战活了下来，如今却被神秘的疾病带走。”
另一边，疾控中心派出了一个由20名流行病学家组成的小组前往事发地，开展流行病学调查。
结果专家们都“红温”了……
来去无影的“杀手”
病因仿佛披上了一件“偷感”很重的隐形斗篷， 让所有实验室检测都束手无策。
当时已知的、可能引发此类症状的病毒、细菌和真菌检测，结果全部是阴性。
未知的敌人，果然最可怕。
来源：《血疫》剧照
唯一的好消息是，病人似乎没有把疾病传染给接触过他们的人，后来也再没有报告新增病例。
随着疫情的平息，恐惧也跟着消散。
但问题仍然存在：
是谁杀死了这些退伍军人？
△ 疫情暴发后六个月，研究者还试图找到病因
为了尽快查清真相 ，疾控中心启动了其历史最大规模的调查，从食物中毒到恐怖主义，都被考虑在内。
他们向10000人分发了调查问卷；
派出了数百名流调工作者，详细调查了每个病患的行动轨迹；
直升飞机不断运来当地最新的血液和组织样本，实验室从早到晚都在一刻不停运转着。
结果一无所获。
这个“杀死”30多人的疾病来去匆匆，7月底突然暴发，收割了一波人头之后，又在8月中旬神秘消失了。
唯一的线索，指向了一家豪华酒店……
死亡酒店
其实在出事前，老雷曾下榻过这家豪华酒店。
和他一同入住的还有数百名退伍军人及家属。
△ 数百名老兵下榻的酒店
因为当时，这里即将举办为期3天的退伍军人协会年会。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醉生梦死的3天，开会、晚宴、聊天、跳舞、鸡尾酒会。
谁都没想到，短短一周后，退伍军人协会的电话就被打爆——
参会的人，接连死去。
矛盾的是，假如真的是酒店有问题，那为什么除了1名空调技师感染，酒店其他400名员工都很健康？
一时间，调查陷入了僵局。
神秘的疾病一时间占据了当时各大杂志头条
（来源：“华山感染”公众号）
空气中的幽灵
经历了半年的调查，疾控中心的专家们感到非常尴尬——
如此兴师动众的流调，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罪魁祸首，更不用说感染是怎么传播的。
就连当时的疾控中心主任都丧失了信心，他告诉记者：
“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原因，有些疾病可能只是偶尔出现，一次性出现。”
美国老戏骨利亚姆·坎宁安
人们对公共卫生部门的应对效率和能力非常不满。
11月，疾控中心的官员们被国会传唤，
他们颜面尽失。
这时，一名微生物学家老麦站了出来，挽救了自己单位的名誉。
当时36岁的他，是立克次氏体（一种原核细胞型微生物）研究领域专家。
虽然老麦没有发现立克次氏体导致疫情的证据，但他无意间注意到一个细节——
一些组织偶尔会出现一种短杆状细菌。
只不过这种奇怪细菌提取出来培养时，并没有出现细菌生长迹象，他就当做是样本污染，随手丢弃了。
直到圣诞节的一个聚会上，老麦和一个陌生人聊到这次调查。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长什么样，但我还记得他说他对疾控中心很失望，当疫情出现时，他指望科学家们能弄清楚原因。”
老麦感到十分挫败，果断放弃了休假，重新回到实验室“复盘”。
“就像在篮球场上找隐型眼镜。”
老麦（左）分离出引起神秘疾病的病原体
他翻看了很久幻灯片，在一些注射过患者组织提取物的豚鼠组织样本中，又看到了那些杆状细菌。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
老麦将这些样本注射到鸡卵黄中，再通过特殊制备和染色检查。
没想到，显微镜下的景象让他十分惊讶——
大量杆状细菌，正在发出“明亮的苹果绿荧光”。
显微镜下看到的神秘细菌
难道真凶就是它？
老麦的实验室迅速对死者的血液样本进行检测，发现存在大量抗体。
再进一步测试，发现那些患者体内果然存在这些细菌。
至此，导致221人感染，34人死亡的神秘疾病被揭开面纱。由于死者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这个“凶手”被称为：
嗜肺军团菌。
来源：见水印
由它导致的疾病叫：
军团病。
上面讲述的故事，发生于1976年的美国费城。
躲在空调里的费城杀手
七月费城闷热潮湿的气候，为军团菌提供了繁殖的完美温床——
酒店中央空调的冷却塔，正是他们物色到的“最佳产房”。
来源：@香港冷氣仔
当时600多名退伍老兵们，集中在七月末入住，每天都汇聚在大堂开大会。
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空调系统功率正被拉满，强劲的风扇将冷却塔中受到污染的水吹成水雾。
微小水滴裹挟着细菌，通过空调外机吹落在下面人行道上，又被酒店下方一个底层通风孔吸入大堂。
军团菌在冷却塔中的传播路径
这时，人行道和大堂中的人就“躺枪”了。
特别是年龄大、抵抗力差的，一吸致命。
那酒店员工怎么没有中招？
专家给他们做了血清学调查，发现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可能已经对军团菌免疫。
结局或开始
“费城杀手”虽已伏法，但人类与军团菌的较量远未终结。
回溯发现，军团菌的身影早在1959年已悄然出现。
66年后的今天，也就是2025年7月，军团病又在美国纽约哈勒姆街区“乱杀”。截至目前，已有111人患病，6人死亡，给军团菌“助攻”的，很可能还是冷却塔。
来源：央视新闻
它也从来不是远方的故事。
中国自1982年在南京首次发现军团病病例以来，已有多起暴发流行及散发病例报道。
军团病的轮回，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与微生物世界之间脆弱而持久的博弈。
虽然这种疾病可以用抗生素治疗，但容易被误诊，如果延误治疗，病死率可接近50%。
特别这3种人，很容易被盯上
吸烟者
慢性病患者
免疫力低下者
当他们吸入被军团菌污染的雾化飞沫或气溶胶，就可能会感染严重的肺炎，导致肺衰竭、心脏病等并发症，甚至死亡。
来源：腾讯医典
目前，还没有针对军团病的疫苗。
要预防，关键还是得减少军团菌生长和传播——
如定期清理维护管道系统、热水箱、热水浴缸、中央空调的冷却塔、装饰性的喷泉水景、淋浴头和水龙头等建筑物供水系统。
来源：见水印
至于家用分体式空调和窗式空调，因为它们不用水来冷却空气，所以一般不存在军团菌生长的风险，不必太过担心。
但无论如何，一句箴言永远值得谨记——
底图来源：纪实报道《血疫》照片
补充人物几个小细节：
1. 1976年费城军团病疫情的第一名死者，名叫雷·布伦南（Ray Brennan），是一名退役空军队长。
2. 发现并成功分离出军团菌的人，也就是文中的老麦，真实姓名为约瑟夫·麦克达德博士（Joseph McDade）。
3.老麦本可以把他一生的工作方向，转变成研究军团菌，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在研究疫情暴发的三年后，他又回到立克次病领域。
4.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帮助发现了第一个埃利希氏体病的人类病例，在此之前，这种疾病被认为仅出现于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