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1985》

作者：关德深

1

额头贴着创可贴，长发扎成80年代流行的双马尾，我把合同放进军绿色帆布包里，弯腰钻进时间机器的座舱。女助理一边帮我扣安全带，一边脸带鄙视地瞄了一眼我的穿着——米黄色毛衣、白色牛仔裤和蓝色靴子。这个搭配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有点奇怪，但这是合约签订成功的关键。

因为这是目标作家笔下女性的经典搭配。而我的任务是在他创作出伟大作品之前，抢先签订改编合同。

检查完毕，女助理向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快步跑下悬梯，回到控制台那边。我留意到她穿的居然是高跟鞋，把金属悬梯踩得噔噔作响。

女助理回到男主管身边。只见两人手忙脚乱在控制台那边忙活了一阵，男主管的身影从耳机传来：

“一切正常，准备发射。”

“真的一切正常吗？”我暗暗想。正常情况下，每次发射任务至少有20名专业人员协作完成，而现在发射厅内只有两个人。

时间机器发出微微振动，散热器发出连绵不绝的“呼呼”声，像巨龙扛着水桶爬楼梯后的吐息。我发现毛衣上的纤维全都立了起来，脸上出现痕痒感。很显然机器排出的散热气体还携带大量静电。

耳机继续传来男主管的声音：“时间机器会在回程前在物理层面抹除你的活动痕迹，切记活动半径不能超过1公里……”

座舱开始放电，电弧打在天花板、墙壁上密密麻麻，就像公司李总对我的压榨，无孔不入。李帅那王八蛋，早知道这次任务这么危险，不管他灌鸡汤还是打鸡血，我都不会答应下来的……

2、一天前

一天前，我只是“娱与熊掌”娱乐公司的IP编辑实习生，正赶往文心老师的新书发布会。因为是小公司，我还兼任版权运营。开车的小张也是兼职司机，他本职是公司的电工。

到了地方，我打开手机查了下，因为发布会的影响，文心老师的谷歌指数比昨天又上升了1000多点，逼近第一名的某个小鲜肉明星。

会场在二楼，人山人海，我和张电工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发现全是虎视眈眈的影视公司代表。虎视眈眈我懂，都为版权而来，一个个虎背熊腰我就不懂了，毕竟谈判是一门艺术。

在张电工这老司机的提点下，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才豁然明白关键所在。和大热门作家谈版权，显得膀阔腰圆。我看看自己弱小身板，再想想自己公司那四舍五入约等于街边便利店的规模，估摸着正常竞争肯定没戏了。和小张一商量，我们决定采用B计划。

小张先溜了，在发布会将要结束的时候，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安排好了。镁光灯又开始密集闪烁，文心老师正在致辞，我身边的影视公司代表们正在调节呼吸。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大汉就要冲上台把中国功夫发扬光大了。

我马上离开坐席，往会场出口方向挤出去。专用电梯有工作人员看守，我从手扶电梯下了一楼大堂。按照会议流程，发布会结束后，文心老师会乘坐专用电梯直接下地下停车场，然后离开。所以大堂这会没什么粉丝和竞争同行。

他们不会想到，张电工已经入侵了电梯系统，等下电梯会在大堂停下。无论工作人员怎么按，它都不能降到地下车库了，电工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职业。我在等候区靠近电梯口的沙发上坐下，一边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一边观察大堂情况。

对面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拐棍靠在沙发上，穿着导盲犬荧光背心的拉布拉多，乖巧地伏在他脚边。清洁阿姨正在电梯旁边拿着湿布清洁发财树的大叶子。

叮！电梯门打开，文心老师和几个随行人员走了出来。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忽然看到一个白影袭来，然后眼前一黑，脸上一凉。等我扔掉脸上抹布后，第一眼看到刚才电梯旁的清洁阿姨往文心老师扑过去。她刚刚从兜里掏出名片，忽然惨叫一声！

原来她的右脚被一只拉布拉多犬咬住，往一边拖着。

机会难得，我来不及思考，直接越过她向文心他们跑去，边跑边喊：“文心老师您好！我是……”

话没说完，猛然听见侧面呼呼风声，我用眼角余光一扫，刚刚安静坐沙发上的“盲人”已经飞身来到我跟前，用他的拐棍对我使出一招“横扫千军”……

3、救世主

我额头上贴着创可贴，对着车内后视镜痛得龇牙咧嘴。小张把车驶出五环，往公司方向开去。下车时我又拿出手机查了下，文心老师新书登上谷歌热搜，版权以后更加炙手可热了。

一边走进公司一边看手机，我差点撞上从公司出来的老板娘，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提公文包的人。我连忙称呼：“李太太。”

谁知道老板娘哼了一声，鼻子抬得更高一点，说：“叫我丁女士！”然后托了下太阳镜离开了。

等我进了公司，我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刚才老板娘是带着律师来签订离婚协议的。现在公司上下都在流传公司将要倒闭的消息。这两年娱乐行业大环境本来就不好，离婚财产分割加速了资金链断裂，让这家公司没办法继续经营下去了。

正当我和其他同事一起迷茫时，离婚律师走后一直在办公室闭关的老板居然点名叫我进去。说实话我挺意外的，公司生死存亡之际为什么只见我一个实习生？

我敲了下门，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老板40多岁，年轻时候颇为帅气，出道后红过一阵子。后来自己创办了影视娱乐公司，一直不温不火，直到现在。这时候他面容憔悴，看到我之后眼里却冒出了一丝光芒，像极了《黑客帝国》里面墨菲斯船长看见救世主尼奥时的眼神。

我暗道了声：“不好！”

果然，我一坐下他就开始说只有我才能救全公司。后来又扯到了热门作家文心。

“文心老师《三球》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获奖之后火遍全球，可惜当年影视版权贱卖了，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十几年了还没拍出电影来……”

一番激情演讲后，他终于说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只有你，才可以拯救中国科幻！拿到版权后我保证，用最快的时间寻找最优秀的团队把电影拍出来！把中国科幻电影大门重新打开的重任就放在你我两人身上了！”

我被说得头脑一热，糊里糊涂地站起身来，两只手在名贵实木办公桌上紧紧握在一起……

作者：关德深

《男人与猫》，2021年北京科幻创作创意大赛

第十届“光年奖”科幻微小说三等奖

《故乡明月》，第九届“光年奖”原创科幻征文大赛

短篇小说奖二等奖

审核专家：王瑶，西安交通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

蝌蚪五线谱原创科幻小说，转载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