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冰川时代纪事
来源:发布时间:2016-06-25
第二天 雨一直下,车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如果十五秒前,我没赶上这趟公交车,大概永远不会再遇见她。她坐在后排,捧着一本书,檐帽上的小碎花掩着清秀的面庞,偷偷地挡住了耳机。大概每隔1分35秒她会朝车窗外望一次,窗外的细雨和霓虹就会变得朦胧--我猜她一定是在 ...

第二天
雨一直下,车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如果十五秒前,我没赶上这趟公交车,大概永远不会再遇见她。她坐在后排,捧着一本书,檐帽上的小碎花掩着清秀的面庞,偷偷地挡住了耳机。大概每隔1分35秒她会朝车窗外望一次,窗外的细雨和霓虹就会变得朦胧--我猜她一定是在单曲循环。再过十分五十九秒她就要下车了,我希望下一个十字路口会堵车。
“你到底什么票?”司机的口气很不耐烦。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在上车门站了20秒,还没买票。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将自己翻了个便后,沮丧地回道:“对不起,我钱包丢了。”
车被一脚刹住,司机厌恶地盯着我。
“您看车这么不好等,我行李又沉又大,而且很快就要转成暴雨,我下次补上行不行?”我央求道。
“没钱坐什么车?怕淋雨就得买票!”
“快下去,别耽误大家时间!要我踢你吗?”
“是啊,我还要接孩子呢,你也知道要转暴雨啊!这该死的天气!”
……
风雨摧摇着金属车厢壳,雨滴的敲击声与乘客们的抱怨声交相辉映、争抢着车厢内狭仄的空间--他们更多是在抱怨天气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来付,你去哪?”她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
“额……231研究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报出这个答案,可它就在嘴边。
“这么偏的地方!晚一班的车就不到了。快找座位吧!”她将车费投进投币箱。
我拎起笨重的行李箱,正想往车里走,忽听司机骂道:“不知道大件行李也要票吗?全票!”
我正要发作,忽见她冲我摆了摆手,笑着又投了一份钱。
“真是谢谢你!”我坐在她旁边。
“没关系,谁都有难的时候!雨天你提这么多行李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害怕这句实话会让她觉得无礼,又立即开了个玩笑,用手掩住嘴,故作神秘道,“我想是在躲避组织的追杀吧!”
她会心一笑,道:“你应该早说,我帮了你,岂不是要受牵连?”
我也笑了,可没能笑太久,耳畔传来“砰”的一声,破旧的行李箱箱盖迸开的声音僵住了我的笑容,里面东西散了一地,竟然都是各式内衣。我狠狠踢了箱子一脚,赶忙趴到地上收拾,看到一条男士内裤落到对面座位上一名穿着体面的女士脚面上,她的脚如触电般一甩,像甩掉一条毒蛇般将那条内裤甩到了我的脸上。
“哈哈哈……”车内哄堂大笑,就连司机都紧瞄着车内观察镜,好像在看一出滑稽剧。
“不用,你别动手!”我看到她俯身要帮我收拾。
“没关系的,我家里也有一个像你这样邋遢的哥哥。”她俯身将我脸上的内裤拿下来。
我胡乱将衣服团起来塞回箱里,感到心跳越来越快。这时,我注意到她腋下那本小册子的黑色封皮上没有一个字,感觉很眼熟,下意识低声问道:“你读的什么书?怎么连名字都没有?”
“是本手写笔记,昨天自己在我的包里冒出来的,我也没太读懂。”她将最后一件放回箱子里,“上面说地球将经历气候巨变,进入绵延数千万年的大冰期什么的,这下个没完的冷雨就是前兆,还引起了阴雨症候群……”
我接她递过来的书,在翻开的一瞬间就感觉笔迹很熟悉,却通篇是看不懂的字眼。我将书还给她,却情不自禁地思索这熟悉感的来源,直到一阵剧烈的痛楚和眩晕在我脑中炸开,让我条件反射式地捂住了额头。
“州立大学车站到了……”报站广播被雨声模糊。
“你得下车了!留个地址吧,我把车费还你。”我强打精神抬头问她,却发现她已走到下车门前。
她带着俏皮笑意的双眸朝车门外一撇,道:“我读这所大学啊,这你好像知道!”说着,她撑开伞,步入雨中。
就在这时,雨量骤增,一辆黑色轿车在风雨的掩护停在她面前,两只手从开着的后门里伸出来,熟练地讲她拉了进去。
“司机!停车!”我大吼……
第三天
实验室内,各式仪器的指示灯仍执着地闪着,毫不在意它们的控制者已被我击昏在地。
回到231厂、反抗失败、被带回实验室、假装失去意识、再反抗……昨天至今的记忆画面如被开水沏开的咖啡粉般在我脑海中沸腾。
我从实验台上坐起来,拔掉身上的传感器,从倒在地上的实验员身下抽出实验记录读起来。
(绝密)
项目名称:坎坷专员对阴雨症候群的治疗作用。
实验背景:连绵不绝的阴雨气候是地球进入大冰川期的必然前兆,加之经济低迷,使得大众整体陷入一种持续性的精神压抑状态,我们称之为“阴雨症候群”。
实验设想:对囚犯进记忆清除、再造、整容后使其成为能够反复回收利用的坎坷专员,设计安排其在大众面前遭遇坎坷经历或做出出丑行为,以使大众压抑情绪得到缓解。
……
我发现“备注”一栏的笔迹很新,应是刚写上去的:在清除坎坷专员本次实验记忆时遭遇一个即便开启电脉冲增益也无法删除的记忆锚固点,经图像解析后判定是那名接受监察部询问后送来接受记忆清洗的女子,其原因可能是实验体在接受整容和记忆改造之前既对该女子长期保留深刻印象。而存在这样的锚固点即说明实验体的意识没有被完全压制,随时有可能觉醒,
备注在这里戛然而止,我看着躺在相邻实验台上的她,记忆如火山上的冰块般在脑中化开。
我发现与她大脑相连的分析器解析图像上,记忆删除程序的进度条是静止的,昏迷中的实验员的手正搭在删除启动按钮上。
“用最强电脉冲能删掉它的!”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从室内广播中传来,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她将不再记得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我们可以把她送回正常的生活,你的一切还可以重来,为了人类,为了大局!”
我犹豫了,不该把她卷进来的!怎么办?
这时,她的大脑图像中,负责长期记忆并与情感区相联通的大脑颞叶上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记忆锚固点。我对起启动解析程序,一张清晰的男人背影弹出来--那竟然是我,被整容之前的我,正倚在车窗上看资料。
“去他妈的大局!”我扯掉了贴在她头上的传感器。
第一天
只有在偷看她时我才听不见公交车窗外的雨声,已经45秒了,若不是电话在响,我不会停,我希望她发现我。
“立即回一趟实验室,要紧事!”威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见鬼!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知道自己一下车就会被捕,但我必须将偷来的资料传出去--公众有权知道大冰川期的事,将囚犯改造成坎坷专员更是犯罪!
“不好意思!我忘带钱包了!能不能下次……”她放弃了翻找,将挎包甩在一旁,对司机笑着说道。
我连忙起身,赶在司机训斥她前将钱投进币箱,趁她道谢时将黑色笔记本偷偷塞进她的挎包里。
每次见到她的笑脸,我都对自己关于阴雨症候群的发现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