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会面
来源:发布时间:2015-04-22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枯坐在屋内,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见面,主人还没来得及寒喧,来客就径直进门朝着壁炉而去,这不能怪它,因为外面如此寒冷,天又还下着雪。 最后一个人开始对来客的到访还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他便释然:一个即将逝去的文明与一个已逝去的文 ...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枯坐在屋内,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见面,主人还没来得及寒喧,来客就径直进门朝着壁炉而去,这不能怪它,因为外面如此寒冷,天又还下着雪。
最后一个人开始对来客的到访还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他便释然:一个即将逝去的文明与一个已逝去的文明,彼此又都繁衍在这个星球上,他们的相会本该如此自然吧。他为来客精心挑选了一条暖和的印花绒毛毯,对整洁地毯上被沾染的片片污迹,他视而不见,那是来客带来的混着雪水与污泥的爪印,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在乎访客礼仪呢?
“多谢。”恐龙拿过毛毯擦拭起身子,就在最后一个人为自己没有多拿一条毛毯而懊悔时,恐龙的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记得,最后一天的时候,也是这么冷的。”
最后一天?指的是眼前这只恐龙以及整个恐龙文明的最后一天吗?这时他才想起一个问题,这最后的一只恐龙是什么恐龙呢?它并不像影视作品中那么高大,自己的房子还足以容纳它,这可能是一个关键特征,不过或许这也只是因为死去的魂灵可以随意改变大小的缘故。而且,现在关心历史上最后一只恐龙究竟是什么恐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然而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一个人,一只恐龙,就这么安静的一起围着壁炉取暖。
是恐龙先打破了沉默,“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一些资料吗?”
“哦,可以,当然可以,而且很应该。”最后一个人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呈给恐龙,如果互联网还在的话这个该是最佳选择,可惜现在还在自己趋动范围之内的也只有这个房子了。房子里的东西其实就可以拿出来,毕竟这中间有哪一样不是文明的产物?但这些东西就连最后一个人自己也搞不大清楚了,难道这些东西中有哪一样是他所完全了解的吗?他想到,虽然自己还作为最后一个人类而存在,但或许人类文明早已消散至近乎殆尽,死了。因为文明并不是只要还吊着一口气,就可以说它还活着的生命体。
可生命体的定义就简单直接吗?人们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争论到底怎样才算死亡了吗?还有DNA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一个人,每个人都会感到的自我变化等问题,这些争论都触及到了那些最艰深复杂的本体论问题:文明是什么,我是什么。在这个即将终结的时刻思考这些似乎显得格外的有意义,却也…格外的虚无。
恐龙依然在等候着,没有出声催问,也没有神态的不耐烦,它只是专注的盯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间或往火堆里添上点木柴。最后一个人想到可以放些录影带来看,他调大了发电功率,找出了一些带子随手赛了一本进放录机,那似乎是一本曾经被世界鸣记的事件的视频集锦。
“然而最终世界还是遗忘了他们。”
“不,我想最终是世界本身被遗弃了。”恐龙往火堆中又加入几根松枝,空气中飘散开缕缕清香。“文明即将消散,世界已被放逐。你们的所有最后只能留下一些意义含混、指向不明的符号,如同我们一样。”
最后一个人想起他曾就读过的小学,那座城市后来因为核辐射成了死城,有废墟探险者去到了里面拍了照片,他没有认出来。还有他曾去过的一个废弃多年的游乐场…这个房间如今不也是一个废弃的地方吗?充斥着的这一堆一堆机械线路,它们各自的设计意图已隐没在背后被永夜吞噬;里面房间他从图书馆拖运回来的那些人类知识的精华,现在也只是一堆意义含混、指向不明的符号。
“等等,可以倒回到刚刚那段吗?对,就是这段。”恐龙要求回放的是一个演唱会的视频,视频里歌手反复唱着,“你知道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你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你不知道问题是什么。”恐龙重看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段,还跟着轻声哼唱起来。最后一个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恐龙是如何学会人类语言的?
“当有一天,你去拜访另一个即将消逝的文明之时,你便会懂了。”恐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已死去的魂灵和已消逝的文明而言,希望是最不该有的。”恐龙出神的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希望是生命,他们渴望再次介入生命,然而他们是已消逝的。”谈话又陷入了沉默。
录像在继续,现在是相声脱口秀类节目,最后一个人被节目逗的暂时忘却了他的处境,哈哈大笑。他想让恐龙也注意到表演的滑稽,分享他的喜悦,一回头才发现,壁炉旁的沙发上,恐龙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最后一个人在房间里找了条新的毯子给恐龙盖上,调低了声音,接着默默的看下去。
第二天起来时最后一个人没有看到恐龙,也许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恐龙走了,也或许,他看了下那两条毯子,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放录机仍然在继续,昨晚忘了关,就一直在循环播放着,镜头里的人说着动着,表情丰富,声音却几不可闻。最后一个人忽然想起,有人曾告诉过他,所有优秀的舞台艺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要想尽办法引出那个神秘、诡诈而又不尽的命题: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舞台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