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

第29期龙门赛冠军作品

  

“外面,就是,就是你头顶上那地方,可真穷啊。倒不是说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有的没那么多,即便有的够多,把它们运回来,也不太值当。不值当的事,只要你发现不值当了,除非有人拿枪指着你的脑袋,日日夜夜不松劲地指着,否则你总有不想干的一天。只要是有了不想干的念头,就大概率会有真的不干的那一天,可能一开始只是手里的活儿松一松,慢一慢,然后你发现其实没人真的那么在乎,那就会变成停一停,等一等。最终,那就是个不了了之,去他娘的。哪怕是那种好几千人、好几万人一起干的活,你们信我不信?你们信我不信?最后也能彻彻底底地塌在一个念头上。诶你们几个说说,这说明个什么问题,都说说,说说。”

要不然怎么跟过老牛的都说他是个王八蛋呐。他顶喜欢把手底下人聚到一间会议室里,故作轻松地跟所有人聊一些有的没的。只要聊,他就要给所有人挖坑,有人掉进去了他也不说,他只说你说得蛮有意思。你也蛮有意思,我也蛮有意思,他也蛮有意思。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就要用这个坑边上的土,把坑里的人活埋了,埋得干干净净,一点浮土都看不出来的那种埋法。

“小侯,来来来,你年轻,有想法,你先说。”姓牛的一向如此开场。小侯会变老侯,但总会有新的小侯。

“说明不能让人觉得不值当啊牛头儿!”

“嗯,小侯说得蛮有意思,李子说说呢?”

“说明不能让人有念头。”

“嗯,李子这个见地呀,挺有意思。你也说说呗,老陆。”

“大家刚才说的,我觉得都挺有想法。咱们牛队一开始讲的那句话,我觉得就尤其的有见地,有意思,很深刻。您不是说了吗,外面,就是,就是咱们头顶那地方,困难啊。”这话是他说的,我听见了,大家伙都听见了,而且吧,我还听进去了。我对付他的办法不高明,但不至于让他埋了我。

头顶上的地方,就是有星星的那地方。那个地方,可近可远。近,月亮就已经算是那地方了;远,奥尔特云外头算是,猎户臂上的星星点点得是,再远,还没人到过,别说人了,人造的物件也都没到过呢。

早年间,呀,那是得早到这世界上没有我,没有姓牛的,甚至于没有我祖爷爷的祖爷爷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世上就有那么两拨人,拼了命地把卫星、把舱室、把人往那地方打。

毕竟两边互相拿枪顶着头呢,自然是谁都不敢松劲。不能让对手开第一枪啊,因为如果对手开了第一枪,这边可就再也没机会开第二枪了。这是底气问题,拿到这个底气就是最大的值当,别说是几千人、几万人,为了这个底气,那可以是几千万人、几个亿人同心共气、同仇敌忾。那个地方充其量就是个显眼的舞台,是个银幕,角力的手还在地上,被鼓舞的人心还在地上。可后来啊,一杆枪大张旗鼓地哑了火,那被这杆枪指着的人自然也就偷偷换了想法。

于是乎念头就出来了,而且到处流淌。念头不是口号,哪个角力的人也没大张旗鼓地跳出来说,这个事不值当了啊,这个事别干了啊。但事实就是,人家确确实实把更多的精力拿来干更值当的事了。既然人家都变了,那几千万人、几亿人,自然也就会跟着变。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几千万人、几亿人呢?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大张旗鼓地问这个事值不值当,而且声量不小。可反过来呢,想出去搏一把,玩一回命的人,也自然就不会少。两拨人就那么吵啊,吵啊,吵得狠了,这事本身没什么大的起色,但这事作为一个话题,倒成了一门能赚到钱的生意,成了一件“更值当”的事。

一直吵到什么时候呢?吵到我爸爸出生那年。

倒不是说辩论出什么共识了,或者是又有枪指着头了,而是找着矿了。不对,也不能说是找着矿了,我爷爷那代人,甚至于我爷爷的祖辈们,早就知道那有矿,也早就知道这矿产有大用。所以应该说,到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算明白账了。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开这个矿,值当;如果开了这个矿,后续的发展,也值当;而开这个矿期间,地上能出现的种种波动,种种机会,更值当。

那还有什么可吵的呢?新的时代一夜之间就到来了。

但那地方也是真穷啊,缺重金属,缺硅酸盐,甚至于缺适宜生存的温度。那地方也是真远,路上的一代代人,都是已经明确且注定的有去无回,甚至于连身体都要被回收利用,成为支撑远航的资源,在人造的金属壳子里几世轮回。好在,在地上,继承制度是一根绳子,牵扯着他们;撕开处女地的欲望是一双黑手,推动着他们。一群疯子,在一个骗子的带领下,一去不还。而地上的一群老头子,则因此可以有所期待,有所挥斥,有所指摘。在这类事上,我们已经有经验了,于是大可不必像千年以前的伊比利亚人一样,非要看到沉甸甸、亮闪闪的南美白银,才敢有下一步的行动。从第一批矿工被射到天上起,各地各处,有条件的,没有条件的,没有条件也要让别人觉得他们有条件的各种实体就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矿工们也射了出去。这颗母星在那段日子里,就像得了银屑病,每日里转着圈地向外甩出一些各种形状的碎渣。

不过听说,那矿场很大,大到能撑得住那么多人好几辈子的富贵。但也就限于那些人了,消息传播得太快,以至于我爷爷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搏一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去搏一把的机会了。母星的银屑病很快就好了,该兑现的兑现,该破灭的破灭,顶多在之后的日子里再震荡出一些细微的余波。你看,尽管矿工们离矿场还远得很,但人类毕竟比千年之前可是先进多了,已经有充足的能力把还没发生的事情的影响,吃干抹净,消化彻底。

他们在天上折腾的这些年,我们也没有闲着,我们在地上折腾着呢。但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发现,人到头来得顺势而为,不能琢磨着和好几千万人、好几亿人去较劲。比如说,我现在的这门生计,就是顺势而为。

年轻的时候,我做的是一门和生态环境保护有关系的工作,防范的是外来物种的入侵,这些外来物种,基本上都是从矿场那边来的。你可千万别误会,觉着矿工们挖出来什么地外生命了。那地方真的很穷,很荒凉的,所以老头子们才敢放心大胆地让这些亡命徒出去,而从来不必担心这些矿工们哪一天能有本事提刀上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只不过,矿场那边总得和这边通信啊,尤其是那边的活人死得差不多了之后,更是得如此,毕竟是件很赚钱的活计,总不能依赖着一台老旧计算机。那个年代啊,送一个活人过去,尚且有用;可要是就为了送个信,非得弄个活人回来,倒不是说做不到,就是太不值当了。同样的道理,在一个又缺硅酸盐、又缺重金属的地方,非要拿这些东西造存储介质,倒也不是做不到,可那就更不值当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这么干的,总之老头子们后来大体都打起了那几种碱基的主意:信息密度又高、制造难度又小,怎么看怎么值当。于是,从偷偷摸摸的制造、运送、测序、销毁再到嘌呤和嘧啶满天飞,专业的邮政业务被设立起来进一步压缩成本,真就没过太久。

如果只是做到这一步,那也还不到成立一个部门来应付的程度。可信息这东西,是会迭代的,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于是后来往来的信息太多了,太简单的介质就成了一个真实存在、无可辩驳的瓶颈;而老头子们和他们的儿女们,面对这么一个真实的瓶颈是不可能不想办法的,他们总归要想办法让高压线松一松,例外多一点。更何况,公权在自己面前能够退一步,这对于谁来说不是莫大的刺激和快感呢?

于是有流言说,天上已经开始飞大肠杆菌了,后来听说,已经有了蚕豆和银杏。如果传言属实的话,那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必要的松绑的程度:也许这世界上会有某一组信息通过碱基对表达出来,恰好是蚕豆或者银杏吧,但这世上绝不可能有那么多组恰好顶着蚕豆和银杏的皮的信息,除非是要故意修饰成那个模样。而劳心费力地把一段信息修饰成蚕豆和银杏的模样,那是在找刺激,一种挑逗和撩拨底线的刺激。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去撩拨和挑逗过那条底线,因为从来没有任何机构和个人证实过,天上是不是飞过大肠杆菌,遑论蚕豆与银杏。

所以,我们这个部门能够成立,自然也就不是因为大肠杆菌、蚕豆或者银杏,而是因为一株花,一株黑色的曼珠沙华。它实在是太显眼了,地上的曼珠沙华何曾有过这种曜石一样的颜色呢?哪怕不经测序,也几乎可以立刻反应过来,那是来自矿场的颜色,是银河彼岸漂过来的偷渡客。

于是必须要扣押、调查、抓人了。不过这种事,大家都有经验,如此明目张胆地家伙,除非是故意想要被抓,要不然哪有那么容易找呢?找不到,不好;找到了,没准更不好。于是,那株黑色的曼珠沙华在重重看守下被彻底销毁,但也从此作为部门的徽章被蚀刻、镂雕、压饰在了我们所有的装备上。这朵花不能再有,但这件事永志不忘。全系统相关专业的人员被紧急集结在这面徽章下,成为了一个常设机构。按照三定方案,我们的任务是要预防后来者,我们的工作关乎地球生态的存亡。

我想,我们的工作一定是卓有成效的,举凡过关的信件,对于我们该查的,能查的,那么它们从哪里来,写了什么,去了哪里,如何销毁,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它们全都退回了大分子形态,储存在标准化的容器里,批量化的先在海关完成测序与翻译。事实证明,仅仅是大分子量级的信息量,并没有对矿场的发展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自从矿主们学会简练而清晰的表达之后,他们的事业在发展,人类的文明也因之而昌盛,终于昌盛到了“运送活人往来到底值不值当”不再是个问题的程度。

于是,我们的工作渐渐地特别像历史上存在过的,一种叫做“电报局”的行当。这样的行当,委实会浪费一些人,自然而然的,一些原单位离不开的人,和一些应该有大好前程的人,渐渐地也就被调回到原单位了。这个机构也不断转隶,终于成为了通讯研究院在海关的一个派驻单位,但三定方案没变,宣誓誓词没变,一把手的级别也没变。

“外面,就是,就是你头顶上那地方,可真穷啊。可那堆东西,现在也是真有用啊。穷地方偏偏放着那么多有用的东西,这是不是有点资源错配的意思?有错配啊,就有流动;有流动啊,就有变化;有变化啊,就有新老事物的更替。当年愿意上去的人,估计不少人心里是有私心的吧。你们想啊,荒凉、苦寒、有去无回,就这样还愿意去的,那得是对自己多狠的人啊。对自己都这么狠,还在乎对别人狠不狠吗?又有私心、又狠、又守着那么有用的东西。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动歪心思?这人啊,一旦动了心思,就喂不饱了。你们信我不信?你们信我不信?哪怕是千里万里的大事业,核心还是得把握住心思。诶你们几个说说,这说明个什么问题,都说说,说说。”

姓牛的第一天来,就把我们所有人叫进了会议室,跟我们聊那个穷地方。在我们这样的单位,可好多年没有人来聊这种太过遥远的事了,再加上那姓牛的又是一头白发,长者模样,于是那一天很多人都说得不少。会议室里气氛热烈欢快,沉闷很久的地方一下子又欣欣向荣、朝气蓬勃了起来。

边缘部门本来是有边缘部门的好的,比如安稳太平。姓牛的来了,这部门可真是蓬勃起来了;可也就是在姓牛的来了之后,我们这个部门开始有伤亡了。年轻的小伙子们自己说过的话,被姓牛的拆开揉碎,就成了这家伙推他们进修罗场帮手。伤亡的事几次三番,我们就又稀里糊涂地被整合进了警察系统,这说不上是坏事,毕竟如果一定要出现伤亡的话,那警察系统的抚恤政策至少要好得多。我们的新任务里,包括抓,就算是抓人吧。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换句话说,就是历史这玩意,总是转着圈地坑人。

任谁都知道,人类是真的需要那批矿场:一方面,不是为了那批矿场,大多数能够决定人类文明走向的人不会重新动走向深空,甚至走出银河的念头;另一方面,不是因为有了这批矿场的产出,我们也断然不会有今日的蓬勃,以至于似乎正在一点点积累起向银河彼岸运动的能力。想到、做到,可都是这批矿给的,那么在得到的问题上,对于那些先行了一步的矿主和他们的子子孙孙的管束,就出现了一个微妙而难以拿捏的尺度。矿在天上不错,可决定这些矿运行的规则,从来都在地上,在几个小房间里。对于海关而言,有一个规则是不言自明的,如果没有缉私的能力和决心,那么清关这种事,不过就是个场面。既然如此,抬头四望,现如今,这地上挂着矿业公司旗帜的着陆场,已经是满坑满谷。

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些带着黑色曼珠沙华徽章的兄弟们现在搭着性命去追捕的这些“人”,想必和当年的那株黑色曼珠沙华的来历别无二致。抓到的“人”越多,我们掌握的线索也就越多。这个故事大概可以这么讲:其实,在那株黑色的曼珠沙华化作尘埃之后没过多久,这些长得有几分像人的信息容器就已经出现了。

起初,因为曼珠沙华事件,他们被表达得尽量像个人,这时候制造他们的上流人士们所获得的刺激的根源,是让这些法律意义上从来没存在过的“人类”能够混过海关盘查。他们的归宿大体是矿业集团总部的各种焚化炉,焚烧他们获得的热量会融入大楼的供热系统,释放他们最后的价值。这些“人”被称为信封,信封们自然不必有多么高超的智慧,他们只需要看上去像,就够了。传说中,第一枚信封带回的信息,是N3矿场中的风月故事,而第二枚信封携带的信息更为简练。由于第一封信在上流人士中引发了广泛的讨论,他们于是去信向矿场催问更多细节。第二枚信封带回的正是矿场方面的回复:“那事是我们胡编的”,但作为补偿,第二枚信封是一个曼妙女人。

后来,矿主们陆续在海关系统之外建立起了自己的私有着陆场。这当然是对国家权威重大的挑衅,国家对此报以了深沉的静默。既然如此,过于长得像人的,还需要通过四面漏风的海关进入地球的信封们,哪里还有什么娱乐价值呢?这一时期,信使出现了,信使总是被表达得有那么一丁点不像人,譬如遮盖在刘海下的第三只眼睛,譬如西装下摆下摇晃着的狐狸尾巴。他们从私有的着陆场中被撒向人间,在某个不经意地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的妇人的惊叫声中,钻进茫茫人海,狡黠地如同灌木丛中的狐狸。这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四处流传的妖物传说的来源吧。对于上流人士们来说,这个时期,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亲自参与猎杀这些混迹人海的妖物。这是一种竞赛,对技巧、勇气和时机的比拼存在于妖物与上流人士们之间,存在于上流人士与上流人士之间,也存在于上流人士和一头雾水的警方之间。这种游戏已经带有一些危险性了,这游戏的存在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几年,几位有名的继承人失踪与暴亡的事件。信使们传递的信息也是更高级一些的,比如说,第一位信使带回的,传说中是更辽远的矿场的消息。这是一个相当值钱的消息,也自然是应当被高度保密的消息。

而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信奴。他们几乎是更加出色的,完全意义上的人。

“有名字吗?”我问。

“刘子骥。”他答。

“为什么杀害警务人员呢?”我问。

“是他们要杀我。”他答

“那你是怎么做到徒手击杀五名警员的?”我问。

“我为此受过训练。”他答。

“我提醒你刘子骥,你当时是被包围的。”我走近他:“如果你能交代你的帮凶的话,你有机会获得减刑。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不想活着,合法的,出去转转吗?”

“你如果再靠近我一些,我应该可以向你直接演示击杀的过程了。”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在紧绷。

“我不太明白,你清楚你只是个信息的容器吗?”我后退回安全的位置,这只是工作,我可没有亲人来领我的抚恤金。

“我知道。但同时,我也需要提醒你,我也是一名飞行官,一名地质专家。”

“那么是谁逼迫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工具的呢?胁迫的手段又是什么?”其实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一位公子哥正在受审,如果他们的口供能够相互印证,那当然更好。

“我想你有一个重大的误会,我是自愿的。而且为了这趟旅程,我已经努力了数十年,在你难以想象的艰苦的环境下接受训练。”他愿意讲故事,这就很好。

“确实,你们那个地方,挺困难的,听说很冷吧?”

“寒冷,那不过是我已经习惯的东西。当然,你从小的生活都很富足,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物件,闪闪发光;私有的半导体产品为你带来无尽的愉悦与快慰;四季变化,雨露阳光,土地里长出来的甘甜的果实,你享用不尽。”他的语气里填满了嫉恨。

“那边,是用什么材料?”我诱导他把故事讲下去。

“石头,和石头一样的人。”

“那么,你回来,啊,志愿回来是为了,享受生活?”我真希望他能干脆这么讲,只要给他一个动机,我就可以结案了。

“你们这样的人,真的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吗?让更加努力而勤奋的人,那些不幸降生于艰苦矿山的优秀的人,替代掉你们这些碌碌无为,得过且过的米虫粪袋,难道不应该吗?”这是在质问我了。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我是说,你是怎么获得了见识这边这个世界的机会的呢?”既然如此,那就该让他在愤怒里把主谋漏出来了。

“公司启蒙了我,公司选拔了我,公司培养了我。”他突然狡黠地笑出来:“嘿嘿嘿,你是想让我说出公司的名字吧,你这蠢货啊。你记住,在那边,关于你们是一群什么东西,我们早就有了共识。”

“可公司的上流人士们可没和你们在一块同甘共苦,他们也在这边,他们可过得比我们舒服多了!”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种话,不该我说啊。

“是公司塑造了今天的世界,他们自然应当有所回报,你这贪婪的家伙。”

很显然,我审不动他。出于对自身无能的无奈,我退出了审讯室,摸出一根烟来,却摸不到火。好在隔壁的小侯此时大概也落到了同样的境地里,他为我点燃了烟卷。烟丝包着火苗,将尼古丁推入我的体内,于是我的以稍稍镇定。

“那边的公子哥撂了吗?”我向小侯打探。

“那公子哥说这个信奴的确是从他们的船上溜出来的。”

“太好了!那你无精打采的干什么?”这口烟直接被我顶进了肺里,呛得我要掉眼泪。

“但这个信奴的DNA里没有携带任何信息,也自然就没法证明他不是个人,这线索断了。”

“那他们送他回来干什么?”

“你还是直接听原话吧。”小侯塞给我一只耳机,那是他刚刚审讯的那位公子哥的录音:“警官,您看啊,如今这个年月,打领带这件事,其实挺没有意义的,每天需要打领带的人,谁真的要靠领带保暖呢?所以您说,存不存在这么一种可能性,就是,送这样的信奴来来往往啊,我们只是习惯了。它可以叫信奴,也可以叫信封、信使,甚至,哈哈哈哈没准也许也可以叫警官?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你们不觉得就已经很刺激了吗?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存在,那其他的可能性自然也存在。就比如说这一次,这就是个疯子啊,只不过是矿场那边的疯子,它偷偷跑进我们的财产里,完成了偷渡,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么也是受害者呀。您看,警官们不是都拿它没办法吗?这样的疯子,这里可能少一些了,但那里不一样,那里苦啊。人嘛,跑得再远,还不是这么回事,你看,我们这些决定规则的人还在地上,那天上那些人的道德、观念、思维,又能有多大变化呢?一个人的经历啊,是会塑造他的行为的。无论是对于这个偷渡客,还是对在抓捕它的过程中殉职的警员,我都深表同情。哈哈哈哈哈哈,您看,这羁押期也快到了,要不咱们,有缘再会?”

“陆哥!姓牛的不是人!”小侯把我拉到会议室里,咬着耳朵说。

“你才反应过来啊,怎么说,老王八蛋挖坑埋你了?”我心里暗自欣慰,小侯大概是变老侯了。

“不是,不是,姓牛的真的不是人,他把上次咱们审的那个公子哥杀了,现在局里抽调力量要围捕他。”

“他是个,信奴?”我觉得全身的血冷下来了,仿佛被他坑死的那些年轻人都算有了个交代。

“不是,他是最早的那批矿工,但他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