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一万亿

一.人口一万亿菲朗达一觉醒来，智能床就感应到了，打开了灯和电视。电视在床尾，与半个平米的墙合二为一。“头条新闻：今天凌晨一点零六分三十三秒，‘万亿宝宝’诞生。这是人类第一万亿个人，人口现已突破了一万亿！”菲朗达半坐在床上，叹息一声。边墙有个凹坑，端坐着 ...

一.人口一万亿 菲朗达一觉醒来，智能床就感应到了，打开了灯和电视。电视在床尾，与半个平米的墙合二为一。 “头条新闻：今天凌晨一点零六分三十三秒，‘万亿宝宝’诞生。这是人类第一万亿个人，人口现已突破了一万亿！” 菲朗达半坐在床上，叹息一声。 边墙有个凹坑，端坐着一颗圆球，上面一圈儿眼睛，下面一个小孔，是电子发声口。这是菲朗达的个人机器人，菲朗达做它boss。boss问：“亲，想吃什么？” “随便。”菲朗达随口应付一声，转身爬到床中间，拉下边墙一块板，露出一个口子来，一股吸力把整个舱里的空气吸得呼呼地响。菲朗达坐了下去，风声戛然而止。他有早起如厕的习惯，几乎雷打不动。 如今啥都不用做、啥都有，可就是人太多了。他打量一眼自己这个长两米、宽一个八米、高一米的脐囊住宅，哭笑不得。 自动冲洗、烘干了，菲朗达一关便池，开始在床上做操健身。 单向透明的舱门一声轻响，开了一个小窗，窗外一个机器人将一个托盘推到床上来：一杯饮料、一颗食品球、一碟各种形状的百果小块。这些都是智能床根据昨夜监测到的生理数据定制的，菲朗达说不完名字，也不关心，反正都好吃。狼吞虎咽几大口吃完，菲朗达靠在床头吩咐：“洁身。” boss正将托盘推出窗口，连忙“OK”一声。舱顶一弹，放出一团淡青色云雾来。这是数千亿个纳米机器人，每一个都肉眼不可见，悄没声息地开始清理菲朗达的全身皮肤，包括口腔、鼻腔、耳朵眼，还兼理发、刮胡须的差事。 菲朗达继续看新闻，一地遭遇龙卷风，五幢楼被连根拔起，搓成了粉末。菲朗达不愿再看，出声令电视调出人类通史来。 看了一个多钟，电视下栏亮起一盏红灯来，有人请求通话。菲朗达问：“谁？”电视便跳出一行字来：姬贝雅请求视频通话。 菲朗达一笑：这是红楼梦粉丝群的网友。 舱顶摄像头接令亮了起来，电视上同步出现金发碧眼的姬贝雅来，还枕着枕头呢。菲朗达不禁笑骂一句“大懒猫”。 姬贝雅一笑，问：“在干嘛？” “看人类通史。” “学问都由机器人包了，就你死心眼儿；还把本MM带歪了。”姬贝雅嘻嘻笑着，两根手指拨弄着嘴唇和下巴。 姬贝雅瓜子脸，嘴唇丰厚红嫩。这姿势太撩人，菲朗达一阵冲动，赶紧一缩身子，心虚地调看自己摄像头抓取的画面。摄像头自然智能跟踪脑袋，没让他现丑。 姬贝雅斜眼看着，撇了撇嘴，偷偷地笑。 几年前，姬贝雅加入红楼梦粉丝群，两人算是认识了。熟悉后，姬贝雅看了菲朗达的几个帖子，好奇地问：“还学自然科学知识？”菲朗达答：“只想活个明白。”姬贝雅便一路追问，最终被说服了，也看起人类通史来。两个月前，菲朗达情感处于空窗期，才与她开始视频聊天。 菲朗达不知她笑什么，道：“你知道的，我没事就爱瞎想。你说咱们人类从智人以来，几十万年为了生存受尽磨难。现在倒好，再不担心挨饿受冻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谁说的？我就快快乐乐的！”说着坐了起来，双臂一张，跳起舞来。 菲朗达期待春光烂漫，偏偏摄像头是智能的，跟着人转，一点机会不给。 姬贝雅嘻嘻一笑，又收起笑容，身子一卷，抱膝而坐，苦着脸道：“就是有点闷，老呆在胶囊里，像只蛹。” “你知足吧，你们南极，地广人稀，一天还能出门玩四个小时。咱这儿，才两个钟呢。” “贾宝玉走了，剩我一个人孤家寡人，出门没劲儿。” “怎么走了？啥时候的事？为什么？” “贾宝玉”，帅哥一枚。不但长相俊美，还嘴甜，特爱也特会哄女友，一向被誉为闺中密友，所以落下这么个绰号。姬贝雅一见就动了心，死缠烂打，总算把贾宝玉弄上手了，着实过了好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把贾宝玉的一众粉丝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三个月前的事。他开始觉得生活空空落落的，说人生不应当只有吃喝玩乐，就一个人流浪去了。” 菲朗达暗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想呢。便安慰道：“你既然知道他叫‘贾宝玉’，就应该知道他迟早要悟、要重返太虚幻境的。” 姬贝雅嗤地笑了一声，抬头道：“他先一刺激，你后一刺激，我如今也有点悟了。” “你瞧现在每天自杀的人不下百万，吸毒的人是上十亿，信教的人更是好几百亿。人性的残缺、心灵的空虚，不是物质能填补的。” “你女朋友呢？每次跟你视频，镜头就只有你的脑袋、话筒只有你的声音。” “把我甩了。” “哈，为什么？” “嫌我闷，老是看书，不太陪她说话。” “陪女朋友说话很难吗？没有女孩喜欢不陪着说话的哦。” “我不是不陪她说话，是两个人有点话不投机。” “怎么个话不投机？” “她一年前信了彼岸教，整天唠唠叨叨拉我入教。” 姬贝雅哧地一笑。摇着脑袋问：“今天的新闻说人口达到一万亿了呢，网上都炸屏了，你看了吗？” “没看，还不是老生常谈。” “我可不想生娃。” “我也只想做丁克。” “你想暗示啥？” “想不想面试一下？” 姬贝雅瞅了菲朗达一会，小脸渐渐飞红。低头道：“你来吧。” “我会踩着七彩祥云过来。” 姬贝雅嫣然一笑。抬头望着菲朗达，眸子渐渐地起了雾气。道：“等你。” 二.胶囊世界 想到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菲朗达决定先探望一下父母。boss听了，问：“那这胶囊退了？” “当然。”还不知道多少流浪族等着呢。 菲朗达打开床头墙上一个小柜子，拿出一套衣服来。衣服是连体衣，连鞋带帽。菲朗达拉合了胸前的拉链，帽子耷拉在脖子后面。舱门占了整整一面墙，一声轻响，放倒成平台，与外面的飞梭无缝对接。菲朗达一个狮子打滚，进了飞梭，坐好。Boss如影随形，照例飞了跟进。 飞梭关上门，无声地直线上升。虽是大白天，却只见头顶一线天，周身却是密密麻麻的超高建筑遮蔽得一团漆黑，全靠飞梭的灯光照明。 菲朗达的胶囊在316层，属于低层。楼房最少是3000层、最矮是5000米高。楼与楼之间仅容一只飞梭，时不时要避让其他飞梭，所以飞梭走走停停，速度快不起来。 忽然飞梭一个急停，屏幕上就见一个光溜溜的人飞坠而下。飞梭底灯的强光照射过去，屏幕就见一个汉子轰然一声砸在地上，软趴趴地摊开。脑袋都扁了，手脚角度诡异，鲜血汩汩而出。 几个巡逻的机器人发现了异常，匆匆过来收尸、冲洗路面。 菲朗达闭着眼睛，不愿再看。 跳楼自杀，个人机器人完全有能力追上、拦截、救下的。然而一千年前，有人活得实在无聊，屡次自杀都被机器人救下，痛苦不堪，几乎疯了，干脆起诉机器人剥夺她自杀的权利。其时全人类的公务早已完全交给机器人了，法庭自然也不例外。机器人法官根据宪法“个人享有生命权”和“机器人是人类的助手”两大条款和判例，第一次判定个人享有自杀权利、机器人无权干涉主人行使权利。 判决下达之日，全球一千多万人自杀身亡；史称“落花之灾”。 这个世界，人人平等，个个富足，本就是个无忧无虑的时代，却依然有如此之多的灵魂痛苦不堪，如饥似渴。 人类到底追求什么？怎样的生活才算幸福？ 菲朗达点开飞梭电视屏上的读书群，将刚才的自杀录像和上面两句话发了上去，热闹的群顿时一片沉寂。 一会，群主激昂的声音响起：：“人类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要改变、要改变这一切！” 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要改变就得修宪。” 群里再次沉寂，落针可闻。 四千三百六十七年前，智能技术成熟，一切原料都可以通过分解土壤或废弃物回收元素再原子组装出来，微型核聚变成功发电，闪电发电技术也获得成功，火柴盒大小的电池可以储电一万度，医学最终战胜了人类除了心理以外的一切疾患，人类的生命理论上可以无限延长，一切生产、公务、私活、乃至学术都完全由智能机器人代劳。人类欢呼雀跃，宣布进入智能时代。为了确保幸福生活的永恒、杜绝个别野心家的忽悠，人类修改了宪法，规定以后修宪必须人人同意才行。从此以后，修宪难于上青天，没有成功过一次。 阳光照射进来，一闪一闪地明明灭灭；飞梭自动关了灯。菲朗达往窗外看了一眼：飞梭快出楼了。 一会，飞梭终于摆脱高楼的束缚，升到了天空。然而，这不过是进入另一个迷魂阵的开始，因为天空满是飞梭、帐篷和凌虚而立的人。 飞梭自然是赶路的过客，帐篷则是没有分配到胶囊住宅的临时住处，要么悬浮在低空，要么浮泛于海面。凌虚而立的，是享受每天两个小时出门福利的人。 飞梭只能在飞梭、帐篷和空中人的狭缝里左闪右躲、曲折爬升。只有爬升到平流层，飞梭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对流层顶风大，帐篷和人都立足不了，会被吹得东西南北。 菲朗达倚窗俯看：一望无际的都是高楼的竹林。每隔一公里有一幢鹤立鸡群的超超高建筑，直插云霄。这是社区中心，负责生产、供应本社区的一切物质需要。花园、草地、池塘、江河湖泊，乃至平原山峦沙漠沼泽，只要不在活跃的地震带上，且技术可行，都早已被摩肩擦踵的高楼大厦侵占了地盘。甚至海洋的三分之一要么被填了、要么被借岛为脚搭建起了超大型楼盘。 “亲，到了，你家人在等你呢。”boss见菲朗达还在发呆，不得不出声提醒。 菲朗达扭头一看，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和亲戚一共几十个人扎堆冲他笑着挥手呢；赶紧起身。帽子自动打开，一个罩子罩在鼻子上，两边两条空心细管虚箍着头，脑后压着一个海棉底的烟盒大的氧仓。由于植物早已灭绝，氧气自然极度稀缺，全靠深空星舰远赴太阳系边远空域的星球采集回来，所以地球人离开自带氧仓的胶囊、飞梭或飞橙，一般都得戴上氧气罩。 舱门自动打开，菲朗达一脚踏在虚空上。鞋子是连着裤子的，可以御风而行、凌虚而立，宛如神仙。 三.家族聚会 母亲一步上前，给菲朗达来了个熊抱。又后仰着脖子端详了一会，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没瘦！” 父亲笑道：“我说没事嘛，你就爱瞎操心。咱这个儿子失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免疫了。” 菲朗达见舅舅一大家子也在，先行问候。表妹桑妮在舅舅后面道：“啥时候再跟我说《红楼梦》？” “不是告诉你红迷会了吗？上他们网站、加他们的群，啥都有。” “就喜欢听表哥说！” 舅舅哈哈一笑，道：“幸亏你推荐她读《红楼梦》，现在她在胶囊里待几天几夜不出门也不嚷嚷闷了。” 菲朗达一笑，忙着跟兄弟姐妹和其他亲戚打招呼。这一圈儿下来，就有十来分钟。亲亲戚戚闲着没事，胶囊又小，都是利用出门时间聚会。由于家族都大，人又长寿，所以聚会时总是一大堆。有些亲戚，见面少，菲朗达也不是很熟。加上情侣时有更换，每次都有生面孔，免不了听听介绍，寒暄几句。 大家久在胶囊，早躺坐厌了，加之饮食皆有机器人智能控制，都不大乱吃东西，所以出门聚会多是站着清谈。 菲朗达打完招呼，瞧一眼母亲的肚子，歪嘴笑道：“又有了？” “嘿嘿，抱了一下就感觉到了？没大多少嘛，才三个月。” 菲朗达摇头：“还生，兄弟姐妹我都记不清数了。”其实他记得，一共两百六十七个。 “闲着也是闲着嘛，反正没啥事。” “你当生娃娃玩啊？” “可不，你们不就是我的布娃娃！” 菲朗达埋怨地瞧父亲一眼。父亲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地跑到菲朗达身边拢着双手咬耳朵道：“你妈交了个彼岸教徒，我怕她入教，所以怂恿她怀孕。怀孕了，几年都不得闲，哪有工夫入教？你妈如花似朵，要是入了教，整天跟教友厮混，我能放心？” 菲朗达一下笑喷了，道：“这办法也绝了，只有老爸想得出来！” 老爸得意地大笑，全身都抖动起来。 人们爱生孩子，无聊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生一个孩子可以多分一个可以连通的胶囊，一直到孩子成年分配到自己的胶囊或帐篷独立生活为止，所以身边有一个孩子可以享受十来年的两房胶囊套房。菲朗达对此无语。环视一圈，问：“四十七哥呢？” 刹那间鸦雀无声。小妹莱金急速地比划了一下自缢的动作。菲朗达只好转移话题：“107姐呢？” “吸上毒了，整天不出门。”莱金嘟着嘴道。 如今医学发达，啥病都能治，偏偏拿心理疾病没辙。吸毒是瘾症，属于心理疾病，仍然无药可治。菲朗达心里叹息，道：“得找点事给她做，游戏啊、看书啊、旅游啊啥都行。” 母亲道：“独立生活了，谁能整天跟着他？待在我身边那会，从来不是这样的。也不知咋的，为什么规定孩子成年就非得独立出去？” 父亲解释道：“还不是那帮臭小子闹的。制宪那会，一帮臭小子嫌父母管得宽，闹着要独立。说得振振有词，谁想到会结果这样？” 山南海北的闲聊，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转眼快两个小时了，大家正准备散场，忽然所有个人机器人都异口同声地广播，天上地下充斥着整齐划一的电子合成声音：全人类注意了、全人类注意了，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出现杀人犯罪集团、出现杀人犯罪集团！ 四.表妹桑妮 大家听到广播，纷纷驻足谛听。个人机器人不待主人吩咐，都打开了新闻的全息图像，悬在虚空。 原来，一些人认为如今的一切不幸，都源于人口太多。而要削减人口，修宪行不通，只有杀人；所以自称生态卫士。 今天他们第一次亮相。他们发明了一种新型粉末，从飞梭上撒下，与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混合到合适的比例，立即引发剧烈爆炸。四千多幢胶囊住宅倒塌，住宅内外死亡六千多万人。 全息图像一片火海，满天的火人惨叫连天，一幢幢胶囊高楼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烟尘如火山喷发。巡逻机器人当场抓捕了作案者，他一脸大笑地冲着镜头道：“生吧，你们能生，我就能杀。看谁厉害！” 大家皆不寒而栗，面面相觑。那些肚子里有了的，更是“做贼心虚”地肚子一缩。 菲朗达拉着父亲到一边悄声道：“现在乱成这样，妈妈肚子里的这个打了吧。就算妈妈要入教，老爸不会也装作入教？天天跟着她，谁敢当你面抢人？” 父亲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半晌，机器人提醒出门时间用完了，才道：“只能这样了。你也不要去南极了吧，过段时间太平了再去不迟。” “没事。南极人少，他们下手不至于选那个地方，事倍功半。” 告别时，桑妮拉着菲朗达的手不放，乞求道：“带我去南极，人家从来没去过！” 菲朗达扭头看舅舅的脸色。舅舅笑道：“那就劳驾外甥了，我又不爱动。” boss叫来了停到社区中心的飞梭。菲朗达带桑妮上去，排排坐好。飞梭慢慢地从飞梭、人群、帐篷的缝隙里爬升到平流层，终于一展雄姿，流星一般飞掠而去。 桑妮趴在窗前眺望下面的云彩，问：“那些杀人放火的人是不是妖怪？为什么好好的人会变成妖怪？” 菲朗达停了停，道：“没有妖怪，只有好人和坏人。坏人也不是只做坏事，是坏事做得比好事多的人。” “人为什么要做坏事？”桑妮扭过脑袋问。 “他不一定认为自己是在做坏事，可能觉得做的是件好事，只能这么做。这世界人太多，也的确是个问题，大家都过得不舒服。” “是啊，我也觉得人太多了，天天关地胶囊里，出个门还规定只有两个小时，还得戴上氧气罩。我看了表哥说的纪录片《亚马逊的眼泪》，真的好看！古代的人虽然吃不饱、要干活，可住的大呀！好大的屋子，就住几个人；屋外还有大大的坪，还有山、有河、有森林、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我好羡慕！” “原来地球到处都是森林、动物，后来人多了，占了他们的地盘，除了海里，陆地的植物和动物就再也看不到了。” “纪录片里的那个小姐姐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为什么拍纪录片的叔叔不肯答应？” “我哪知道？” 桑妮嘻嘻一笑，又贴近菲朗达的耳朵悄悄地道：“我爸爸有秘密！” “什么秘密？” “妈妈那次旅游遇到地震，再也没有回来，爸爸就想妈妈，整天不高兴、不出门。后来交了一个朋友，天天安慰爸爸，说死亡是新生，也许到一个叫新世界的地方去享受了。后来两人总是关着门嘀嘀咕咕的。再后来我碰巧看到爸爸的电脑，发现爸爸爱上一个宗教网站。那个宗教叫新世界教，说人的身子是肮脏的，灵魂才可能纯洁。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了，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脱离苦海，进入新世界。灵魂要纯洁，得先帮助别人抛弃身体才行。我问爸爸，怎么帮助别人抛弃自己的身体？爸爸吓坏了，不让我看他的电脑了，也不让我告诉别人这件事。我觉得好奇怪，心里总是闷着这件事，就想请教人。表哥知道什么是抛弃身子吗？” 菲朗达大吃一惊，叫桑妮输入网址，就在飞梭的电视上看了起来。越看心越凉：这新世界教跟生态卫士一样主张无差别杀人。舅舅到底想干什么？ “表哥，你可别跟外人说这件事，爸爸要我保密的。我是想请表哥帮爸爸，所以才告诉表哥的。” “知道，等我想想办法。” 菲朗达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叫苦：真没什么好办法。报警嘛，舅舅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不过看看宗教网站。而网上，说什么都不犯法的。如果知道编程，还可以黑掉那个网站。可是进入全智能时代之时，为防止黑客技术，宪法就规定封杀一切编程知识，只允许机器人学习。早没人知道怎么编程了，何况黑客程序？ 这时飞梭揭示：前方三百公里有一千多公里的雷区，预计明早才消散，是绕道前行还是就近暂住一宿？ 菲朗达往前方一看，啥也没有；令飞梭拉近前方300公里外的画像，果然此起彼伏的火树银花。桑妮直叫好看，问：“没有乌云怎么会有闪电？” “乌云在下面，只有闪电能蹿上这么高来。咱们附近住一宿怎么样？不然要绕很远才能过去。” “嗯，听表哥的。” 飞梭掉头而下。菲朗达问：“还没男朋友？” 桑妮嘻嘻地笑，脸像个红苹果，低头玩弄着袖口。一会，脸上飘来淡淡的愁云薄雾，道：“我不放心爸爸一个人，所以天天过去陪爸爸。” 飞梭停了下来，窗外密密麻麻的飞梭。boss提醒晚饭时间到了，桑妮推荐了几款食品，菲朗达自然接受她的好意。boss到社区拿来，二人吃罢，菲朗达见舅舅登录了新世界教网，便也注册进去，发贴揭露教义的矛盾：新世界谁见过？开始的时候教义没有新世界每人住三间一厅的内容，分明是后来编的！杀人是大罪，只能使人堕落，哪能使灵魂纯洁？如果真能使人灵魂更纯洁，那教徒杀了教主好了！ 就像深水扔进了一颗炸弹，网站沸腾起来了，菲朗达招到了围攻。菲朗达就怕他们不理，舌战群魔，越战越勇。桑妮看得过瘾，手掌都拍红了。忽然管理来了，立马封杀了菲朗达的ID。桑妮金刚怒目，菲朗达安慰道：“舅舅一直没说话，应该没怎么信教。” “爸爸在外人面前是不爱说话的。” 菲朗达关闭网页，主页恰好跳出一条新闻来：刚刚南美地陷，上百幢胶囊高楼被埋入数千米，灾民超过三百万人；机器人正在施救。 埋得这么深，生还的希望渺茫。因为建筑大多大高，极大地改变了地应力，导致地陷越来越频繁地发生，甚至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的地方也竟然也成了地震带。 菲朗达怕桑妮一天都在压抑当中，便问：“今天你还没有学习呢，想上什么课？” “地理，这个星期我学地理。” 菲朗达便令飞梭的大屏调出地理课视频来，让桑妮看。自己则点开腕表进了红粉群，听《红楼梦》。听了一章，网友开始议论。一会，有个叫槛外人的女孩问：“渺渺真人怎么一直潜水？出来冒个泡！” “渺渺真人”是菲朗达在这个群的群名，这群规定群员得从《红楼梦》里取名。 菲朗达只好戴上隔音罩，道：“表妹在上课，说话不方便。” 槛外人发了个一对心心眼过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也是表兄妹哟！” 菲朗达只好打开视频回击：“人家小娃娃呢。” 槛外人瞧了一眼桑妮，道：“两块玉闹恋爱那会儿也才十来岁呢。” 菲朗达抛了个鄙视眼过去。 群里一阵哄笑。 槛外人追问：“怎么带着表妹到处跑？” “我去南极看朋友，表妹没去过南极，闹着要去，当然带上了。” 群里说起了别的话题。一会，槛外人叹息道：“今天恐怖分子杀死六千多万人，地陷埋了一百多万人、自杀才半天就八十多万了，这么下去真可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呢。这全智能时代怎么听上去像盛世、实际上像末世？” 于是这个埋怨机器人接管了学术却对地质学研究不力，那个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吃有喝还杀人，一时纷纷扰扰。槛外人问：“渺渺真人是翻过筋斗来的，开示咱们芸芸众生一下！” 菲朗达白了她一眼，道：“自称槛外人，难道不是大彻大悟，还要开示？” 槛外人回了个白眼，道：“还红迷呢，‘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都不知道？” 菲朗达忍不住大笑，槛外人则一直催问这到底是盛世还是末世。菲朗达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宪法出了问题，把人类管理世界的权利剥夺掉了，全权委托给机器人。人类对自己的公务和前途没了兴趣，一味吃喝玩乐，心灵自然空虚，结果必然出现种种反人性的想法和做法。一句话，宪法反人性。人类的事情只能由人类决定，哪能由没有人性的机器决定？” 群里一时安静下来，都在琢磨这句话。桑妮上完课，看了一个电影，也凑过来看菲朗达的群聊。 夜深群散，菲朗达睡下没多久，腕表轻震。槛外人虚影悬空，清汤挂面。她略一点头，目光隐隐有火星，问：“方便吗？有事找你。” 五.槛外人嘉莉丝 菲朗达有点意外，但仍然一口答应：“方便。哪儿见你？” 槛外人微微一笑，道：“我来接你。” 菲朗达瞧瞧桑妮，正睡得香甜，便悄悄戴好氧气罩，出了飞梭。停机场外，夜深人静，不少胶囊仍然灯火通明，大多是看电视、聊闲天的。至于夜生活，只有虚悬低空的一些人跳舞、打牌、搓麻将。 停机场在社区大楼的高层，居高临下，风又大，尽管boss在身边，菲朗达仍然心生寒意。见周围停满飞梭，菲朗达干脆踏云而下，来到一楼。所有建筑的一楼，都是高十米，只有立柱没有墙。由于人口过密，城市已经无法修建足够大的下水道了，所以干脆不修。每逢大雨、洪水，任从地面流过，把一楼当下水道了。 不一会，一顶帐篷感应到了菲朗达的位置，飘了过来。帐门拉开，槛外人笑脸相迎：“久候了！嘉莉丝有请帅哥。” “不敢，草民菲朗达。怎么这么巧，你也流浪到了这里？” 嘉莉丝一面答，一面请菲朗达进帐篷。 帐篷跟胶囊一样，进门就是床，床就是地，别无空余地方。帐门自动密闭，菲朗达摘了氧气罩。嘉莉丝请菲朗达坐了，从床板下拿出两罐饮料来，抛了一罐给菲朗达，道：“我在附近社区。瞧你在附近，就顺便来拜见偶像了。” “啥事劳动大驾百里迢迢过来？” “你看了晚上的新闻没有？” “没看，一般就早上看一眼。新闻天天如此，无非哪里遭灾了、哪里死人了；看着难受。” “这次生态卫士出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我认识几个人，苦于修宪无望，想杀几个领头阻止修宪的人。” “使不得！反对修宪的人非常多啊，杀得完？不赞同修宪就杀了，也太过分了吧？” “杀一儆百。杀了领头的，其他人就怕了，修宪就能成功了。” “没用，杀头改变不了人的信仰，总有人不怕死。你千万别做这种傻事！” “现状明明白白，这么下去，人类只有同归于尽一条死路。以前杀人还是零零星星的，大多是活得太痛苦、几乎要疯掉的人才干；现在倒好，为了一个念头都开始大张旗鼓地无差别杀人了。你说主张修宪的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想过这么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先不提修改宪法的内容，只提修改宪法管辖范围。人类分两拨，一拨同意修宪的，一拨反对修宪的。各自住一块地方，分而治之，井水不犯河水。同意修宪的，修改后的宪法也只在同意修宪的社区实施。这么妥协的话，也许能得到反对修宪的人的支持？” “你觉得可行？” “比直接要求宪法统一修改、全面推行要容易得多。但这也是修宪，一个人反对就通不过。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绝望。” 嘉莉丝低头敛眉，默默地啜饮料。 菲朗达也啜了一口，笑问：“当真杀人你下得了手？” “逼急了，啥下不了手的。”嘉莉丝放下饮料罐，双手环抱在脑后，往后一仰，靠在床头壁。眼睛里一点火花，定定地看着菲朗达。 菲朗达相信她能说到做到。以前她就说过，最欣赏的《红楼梦》人物是柳湘莲。 嘉莉丝幽幽地道：“我加的一个修宪群，近一年先后有三个人被杀了。机器警察怀疑彼岸教干的，发来录像，问我认不认识凶手。凶手戴着面具，我哪认得？你没看见凶手那模样，冲着镜头说：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你们一个一个等着，想修宪，下地狱！” “现在杀人都成群结队了。唉，现在这种管理，到处是漏洞。全智能机器人又怎样？说是啥都会做，实际上傻乎乎的，小孩子都能骗得它团团转。叫它拿刀来，它知道你干什么？还不是傻不拉几地递给你？贴身捅一刀，机器人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急。抓到凶手，也只是终身软禁在胶囊里。立宪四千三百六十七年来，全球有十亿以上的胶囊被罪犯永久霸占，弄得好人住帐篷，居无定所，流浪四方。太不公平了。” “光发牢骚有什么用？”说着眼泪就来了。 菲朗达赶紧叫boss拿纸巾来。嘉莉丝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菲朗达只得拉着她的手、拍拍她的肩哄着。嘉莉丝越哭越伤心，最后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菲朗达有点手脚无措，一个劲地用手给她抹眼擦泪，百般安慰，最后干脆把她搂在怀里，还打开电视点了支轻音乐。 嘉莉丝终于哭够了，仰起脸，歉意地一笑，道：“第一次见面，就惹你不快乐，大煞风景。” “没事。”瞧一眼嘉莉丝满脸泪水，菲朗达打开床头上一块面板，拉出洗手池来。又从壁柜拿出毛巾，回头道：“来，洗把脸。” 嘉莉丝乖乖地挪过身子，两手扶着洗手池。瞧了一眼面板上的镜子，冲镜子里的菲朗达腼腆一笑。待菲朗达轻柔地洗好，问：“这么多人抑郁、沉溺毒瘾、自残自杀、疯狂，你怎么一直平静似水？” “我有时也迷茫。这个世界已经停滞了，让人绝望。可一想，绝望有啥用呢？反正咱们长生不老，有的是时间，不如抓紧时间学习和思考，等待机会。” “什么机会？” “我也不知道，时间蕴含着一切可能。” 嘉莉丝低头琢磨了一会。抬头见菲朗达的衣服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一大块，道：“换了吧。”便动手拉开了拉链，代脱下来，扔在角落。菲朗达见嘉莉丝的衣服同样湿了一大块，道：“你也换了？”嘉莉丝轻轻地嗯一声，举起双手。菲朗达便给她脱了。 她的机器人通知社区，一边缓缓飞来收拾。待折叠好了衣服，社区机器人带来了两套衣服，接走了换下的衣服。两人哪管这些？都不说话。菲朗达静静地欣赏嘉莉丝的花容月貌；嘉莉丝开始低着头，后来见菲朗达丑态毕露，羞涩地仰起脸来。见菲朗达含笑望着她，便回以一笑。四目相望，菲朗达一拉，两人便拥吻成一团。一会，双双倒在床上，手脚交缠，动作起来。 事毕，嘉莉丝放出一篷纳米人来清理两人的身体。细问了菲朗达跟姬贝雅的交往，道：“我明天把帐篷换成飞梭，也跟你去南极，帮你带桑妮。” “那太委屈你了。” 流浪的人爱帐篷，因为有床，比睡飞梭的座椅舒服。 “反正我没啥事。” “好像你一直在流浪？” “分过几次胶囊，社区总是要么是一大帮无聊的人，要么是一大帮瘾君子。后来就不愿意定居了，情愿满世界漂泊。” 两人互问了一些经历，嘉莉丝道：“你说等待机会，虽然没有明确结果，总有个方向吧。啥方向？” “我加了一个群，叫移民会。会里每天都有人分析深空星舰发回的数据、影像。大家的意思，一旦发现了宜居星球的苗头，一块争取第一批报名探险。如果外星球真的宜居，大家就定居下来。” “啊，我也要去！” 菲朗达便给嘉莉丝细细介绍移民会的理念来。嘉莉丝这才知道，加入这个会得认同会社宗旨、老会员推荐、大部分会员同意才行。 会社的宗旨只有几条：愿意到外星球探险、定居；与人为善；关心会务，参与讨论，按时表决；积极学习知识。嘉莉丝听完，见群里还很多夜猫子正说得热闹，主题是有人建议社区得派人值班，防范武疯子、瘾君子和恐怖分子。 菲朗达插话道：“社区的住户是电脑随机安排的，只怕难得一条心。有人不愿意怎么办？你乐意做别人的保镖？” 提议无果而终。 嘉莉丝不愿意菲朗达把时间用在自己身外，便关了电视。问：“集体报名是想自己人独占一个星球、自己人制宪、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当然。所以咱们这个移民会只招志同道合的人，不然以后去了新的星球，又会乱得像地球一样一锅粥。” “人类能够永远没有烦恼吗？” “不可能，因为人类永远不可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人类的力量相对大自然，永远都是渺小的。现在的科技，仅限于解决衣食住行。可是衣食住行以外，还有地震、火山、太阳的毁灭、银河系的毁灭、本宇宙的毁灭、上一层次空间结构的毁灭。人类永远不可能控制一切，大自然是无边无际的，自然的力量无处不在，人类始终存在灭绝的可能。这就人类也是万物的终极悲哀，无从避免。人类必须永远努力的，只有一点：齐心协力逃避灭绝之灾。” “怎样的生活才充实而有意义？” “最起码人类的事情由人类决定，哪能全交给机器人？这样人就无所事事，哪能不空虚无聊？空虚无聊哪能不生出种种心理疾病来？” 嘉莉丝低头细细体味这句话。一抬眼，见窗外有淡淡的天光了。问机器人，都六点多了。便问：“桑妮一般几点起床？” “七点。” “那你过去吧，省得她问。现在的孩子，啥都懂。南极再见！” 六.极光 桑妮一觉醒来，见表哥正坐着发呆。眼睛在表哥身上骨碌一转，笑问：“昨天晚上约会去了？” 菲朗达察言观色，明白过来：新换的衣服出卖了他。笑弹桑妮脑门一指头，道：“就你聪明！” 桑妮嘿嘿一笑，忙着洗漱。完了两人商量好吃什么，叫机器人去社区拿。拿来了，飞梭起航，两人吃早餐。桑妮见表哥黑眼圈、没胃口，等表哥不吃了，催表哥去补觉。菲朗达瞧了一眼电视上的小圆点，知道嘉莉丝跟上来了，便先告知姬贝雅。姬贝雅笑：“还用你说？我住南极的不知道南极风大飞梭来不了？”挂了视频，菲朗达安心睡觉。 桑妮打开飞梭的大屏学习起来。快到中午时，大屏通知：南极风大，持续到明天中午。飞梭无法进入，只能在就近的社区等待。 桑妮有点懊恼。一查就近降落的社区，已在南极圈，是看极光的好地方，又高兴起来。午餐时，不好打断表哥睡觉，便一个人吃了。吃完继续学习。下午三点，表哥总算醒了过来。囫囵吃了食品丸，不想打扰桑妮学习，想来嘉莉丝也该醒来，便发了一次轻震过去。嘉莉丝立即视频过来，邀请过去。菲朗达叮嘱桑妮不要出飞梭，便赶了过去。 嘉莉丝见了，自是欢喜，道：“老天成全我呢。” “成全咱俩。” “我比你渴望。你明天就有情侣了；我离了你，一无所有。” 菲朗达有点心疼嘉莉丝，立即宽衣解带，极尽款曲。 晚餐时菲朗达带嘉莉丝过自己飞梭，介绍两人认识。桑妮多个伴，自然欢喜。看极光还早，三人聊天。正聊着，菲朗达听到大屏的新闻，掉头看去。原来前天地陷的地方附近再次接连地陷，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三亿多人遇难，南美洲因此被拦腰截断。两人咋舌，桑妮道：“那里古代是南美最大的油田。”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是石油采空留下的后患。 嘉莉丝道：“本来地就少，不够住，这下又少了一大块。” 大屏上跳出弹幕，照例是人数最多的意见。一派说人太多了，到处建高楼大厦，地壳都负重不了了；另一派说如今多灾多难，更要多生，不然人类不灭绝了？ 菲朗达问：“桑妮，你说人还应该不应该增加？” “当然不应该！瞧古代，虽然吃的、玩的不如现在，但人家住的比咱们宽敞，风景比现在美多了！” 嘉莉丝道：“有人说生娃是私事，公权力不应该插手。你怎么看？” 菲朗达道：“只要影响到了别人，就不再是私事了。比如说话，在胶囊里你再大声，别人听不见，当然是私事；但你要在稠人广众面前大声说话，吵到别人了，就是公事了，别人当然有权干涉。不然，不是任你胡来了？大家还怎么过？” 桑妮问：“为什么机器人不能把楼做高一点、做轻一点？大家可以住大一点的胶囊，也能减轻大地的压力啊。” 菲朗达道：“当初制宪时，觉得机器人够能干了，又怕机器人太能干了危害人类，所以规定永远不允许机器人进化。” 桑妮不理解，嘟着小嘴。 地近南极，时在暮春，社区为了便于游客观赏极光，特意不设路灯。因为游客太多，地上有高楼挡眼，大多数人都驾起飞梭到半空中观赏。极光炫丽多彩，变化莫测，三人悬在高空，隔窗而望，如梦如痴。 七.企鹅岛 看够了，眼睛也累了，加上还得上一节课、按时睡觉，桑妮便提出回去。两辆飞梭回到社区，因为回得早，停机场倒是空旷。两辆飞梭并肩停好，桑妮赶表哥约会去。菲朗达正要叮嘱，桑妮先拦了话：“知道知道，有杀人狂，保证不出去！” 菲朗达笑嘻嘻钻进嘉莉丝的飞梭。 嘉莉丝问：“这么早就抛下表妹？” “被赶出来的。” “还挺懂事啊。怎么没有男朋友？” “她被我带成书呆子了，说不读书的男孩子她不喜欢。现在有几个孩子喜欢读书的？她恐怕要做老姑娘了。” 嘉莉丝笑。一会，一室皆春。事了，嘉莉丝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眼睁睁看着人口爆炸也不同意采取措施。” “应该是抑郁和绝望造成的。抑郁严重的人，有的不敢自杀，要么骗机器人弄来药，偷偷存着。存够了量，一次吞下自杀。有的有病不肯吃药，就这么死去。有的就故意使坏、不让修宪，要死大家一齐死的意思。” 嘉莉丝无语。 菲朗达道：“古代有个叫卡尔的说过，我的理论跟其他理论比较起来，是最不主张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这句话初见似乎无理，细想却最有道理。抑郁、绝望的人，其实都是病人。正如疯子打人不能怪他，抑郁、绝望的人伤害了别人，也不能怪他们。” “偏偏不让机器人进化。不然四千三百六十七年了，机器人进化再慢只怕也早已攻克了心理疾患了。” “未必。心理疾患是社会病了才感染到个人的。社会有病，心理疾病就永远消失不了。心理疾病越多，说明社会病得越重。” “有道理。一个人如果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死呢？这么说来，有人有心理疾病，也就证明这社会有病。” 第二天中午，飞梭重新启程，向南极进发。一会，南极大陆近在眼前。 地球的二氧化碳剧增，气候暖化加重，海平面大涨，南极大陆就只剩几平方公里的一个半岛是永冰区了。然而由于风大，无法建高楼，只是用透明金属板起了个大罩子，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四万个胶囊，仍然地广人稀。 身沐极光，桑妮兴奋得又是拍手又是跺脚。要不是安全带拉着，早站起来了。 透明金属罩感应到了来客，开了一道小门。飞梭进去，小门随后关了。 姬贝雅一直留意菲朗达的飞梭定位，早早站在那里迎候。 菲朗达上前寒暄两句，道：“这是表妹桑妮，这是专门陪桑妮来南极旅游的。” 姬贝雅冲桑妮挤挤眼，道：“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当咱们傻子呢。” 桑妮笑；菲朗达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嘉莉丝闹了个大红脸，扭开去。 姬贝雅笑，道：“还像个娃娃一样，害什么羞？来了都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桑妮道：“姐姐，我想去外面看看，方便吗？” “主随客便，哪不方便的？不过只能玩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又要起风了。” “这里的风这么厉害？” “可以把飞梭吹得像一片纸一样无影无踪。” 桑妮吓得吐舌。姬贝雅带头，让大家把帽子拉链拉死，“外面零下一百多度呢。” 三人心里害怕，缩头缩脑地出了透明罩。幸好没有风，衣服是遇冷则暖、遇热则凉，倒没什么感觉。桑妮适应过来，迎着极光向最高峰跑去。还好那山不高，也就一百来米。姬贝雅在后面大喊：“不能跑远！这里的规矩出门不得超过一公里。再远了如果突然起风，赶不回罩子里，要被风吹进海里的！” 桑妮道：“早知道了，路上就查了资料。这是文森峰吧？古代5140米高，现在被风左刮一层皮、右刮一层肉，就剩这么点了？再不来，这里成平地了！” 三人赶上去，嘉莉丝四望，问：“南极不是好多永冰区吗，怎么只剩那一小块了？” 桑妮抢着道：“我知道。五千年前，南极气温高达四十多度，永冰区全部消失。后来就是下雪，遇上风也结不了冰；结了冰遇上大风也留不下，都被风吹走了。” 嘉莉丝指着那一小块冰封的半岛问：“怎么那块还是永冰区？” 桑妮解释不了，挠着后脑勺儿，不说话。 姬贝雅道：“那是企鹅岛。现在没有企鹅了，只剩岛。这岛也怪，再怎么天热，它也是坚冰不化；再怎么天冷，它也是冰不加厚，好像凝固了的雕塑，永远这么个模样。” 两个铜头铁臂的机器人抬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还保持着坐姿，僵硬得一动不动。帽子耷拉在脑后，头发、眉毛都是冰粒。 姬贝雅道：“自杀的。到南极来的，大半是旅游，小半是自杀的。他们要不趁没有风的时候出门，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帽子，一会就冻僵了；要么趁刮大风的时候出去，立马被风葬到海里。每天至少几百人专程到这里来自杀，把南极的名气都搞坏了，有人都叫这里‘升天岛’了。咱们社区的机器人天天不是收尸，就是打发没人的飞梭离开，成了最忙碌的机器人。” 八.南极老怪 转眼南极入夏了，气温飙升了几十度，竟然只有零下六十来度。大家跑到野外，甩开帽子和氧气罩，痛痛快快地大口呼吸。这时是南极的旅游旺季，气温高、风又小，所以每天数十万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整个南极大陆遮天蔽日都是人和飞梭。南极的夏季只有一个月；过了这一个月，可能连着几个月都出不了门：风雪太大，站不住。要不然，南极哪会如此之少的人定居？ 桑妮是第一次在野外自由呼吸，直叫“这里的空气好吃”！两极是地球上唯一氧气含量丰裕的地方。要不是天冷，一年四季都可以摘了帽子和氧气罩。桑妮舍不得一次用完每天四小时的室外时间，要求分成四段，一段一个小时；这样一天可以出门玩上四趟。众人宠着她，四个人每一趟都玩到精疲力竭才罢。 这天四人晚餐后出门，极光打在企鹅岛上，永冰区反射出七色炫彩，煞是惊艳。桑妮被迷住了，眼睛满是星星。 菲朗达道：“地不能动，冰总可以动吧？咱们到冰上挖个大坑作网球场怎么样？” 三人都叫好，姬贝雅便叫四个人的机器人都去社区拿工具。一会四个机器人拿来冰镐、冰铲什么的，叮叮当当干了起来。不料一会从企鹅岛背面转出一个人来，白净面孔，光洁无须，四肢细长。姬贝雅压低嗓门嘀咕了一句：“南极老怪。” 老怪看清楚机器人在挖冰，立马慌了，远远地挥手叫停，一边连走带跑赶了过来。冰行鞋的牙咬在冰上，咔咔咔地刨出冰屑来。近了，冲四人深鞠一躬，道：“能不能行个方便，别挖？” 姬贝雅早叫停了机器人，含笑问：“怎么了，老伯？” “呃……这个……这里葬着我的前女友。真是抱歉了！” 姬贝雅吃了一惊，道：“真不知道，失礼了！”令机器人送工具回社区，带着三个人离开了。南极老怪一个劲在后面感谢。 走远了，姬贝雅一想不对，道：“现在谁不是海葬、火葬，怎么还有土葬的？再说，平时就见这怪人在那地上散步。如果下面葬着他女友，他会这样吗？” 嘉莉丝笑：“哪儿土葬了？人家这是冰葬好不好。” 姬贝雅一笑，拉着菲朗达的胳膊摇晃道：“有人欺负我，你也不管？” “谁欺负你了？还不让人家有自己的意见？” “她分明是强词夺理。冰葬跟土葬有什么区别？” 菲朗达呵呵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冰和土没有区别？” “不来了，你偏心！” 菲朗达嘿嘿嘿地傻笑，抽空瞧嘉莉丝一眼。嘉莉丝只当没看到，眼睛追着极光去了。菲朗达不好多看，问姬贝雅：“说说那南极老怪怎么个怪法。” “叫博伦费，据说是最早在南极定居的。既不住胶囊、也不住帐篷，自己在企鹅岛挖个冰洞住了进去。从来不交女友，也不带人进他的冰洞，独来独往，神神秘秘的。没有喉结，声音尖细，像女人。按理说如果有病，现在啥不能治的？” 到了时间，四人回胶囊。桑妮上网课，三个大人便聚在嘉莉丝的胶囊闲聊。 姬贝雅正说着一个笑话，接到母亲的视频：“你爸病了。机器人也不知道什么病，只能对征下药；效果不怎么好。”姬贝雅看了父亲灰白的脸，再也坐不住了，急着去探望父亲。 嘉莉丝道：“何必这么急？机器人只怕一时诊断不出，过几天哪有治不好的？” “我怕过了这个月，南极一起风，想走也走不了。”掉头问菲朗达：“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把你表妹送回去？” “先问问她吧。” 桑妮一听，自然先问父亲。父亲却反问：“南极没出现什么怪病吧？” “没有啊，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玩。” “这里不知闹什么鬼，天天有人好好的忽然全身没劲，一天比一天瘦，机器人也查不出原因。你还是待在南极安全点，过了这阵风波再说。”停了一会，又道：“你还记得拖答叔叔吧？” “记得啊，是那个喜欢梳一个大背头的叔叔。” “他明天去南极。你离他远一点，也叫你表哥离他远一点。最好都别出门，待在胶囊里，一直到他离开了南极。” 桑妮答应下来，将事情转告了三人。 嘉莉丝问：“为什么你父亲不让咱们见你那个叔叔？” 桑妮自然一问摇头三不知，菲朗达却若有所思。 姬贝雅走后，菲朗达急于陪嘉莉丝，便叮嘱桑妮：“你一个人待在胶囊里，千万别出门。拖答来，只怕是为了杀人。” 桑妮重重地点头，眼睛里有一丝惊惧。嘉莉丝跟着菲朗达出来，问：“为什么咬定他来是为了杀人？” “有人嫌人多了，为了生态平衡而杀人；有人认为堕胎就是杀人，他们要为消灭杀人犯、为未出生的人报仇而杀人。人类从来没断过打着‘神圣’和‘正义’的旗帜杀人的人。” 进了姬贝雅的胶囊，菲朗达给父母打了视频。得知父母和兄弟姐妹倒是没人得病，安下心来。挂了视频，问：“不跟家里通个音讯？” 嘉莉丝摇头：“一大家人都是醉生梦死的，暴饮暴食、抽烟、酗酒、吸毒、滥交，一个个死于非命，就没剩下几个人，早没了来往。” 菲朗达便一把捧起嘉莉丝的脸，嘴碰着嘴道：“以后我来照顾你，咱们天天快快乐乐的！” 嘉莉丝一下就软了，站也站不住，身子往下滑。菲朗达一把扶起，轻轻按在床上，拥吻起来。空气渐渐热烫，最后剧烈翻滚起来，散发出荷尔蒙的浓烈酒香。 事罢，菲朗达问：“瞧你饿成这样，怎么不找个朋友？” “我追求身心合一，宁缺毋滥。” “好像指着秃子骂和尚啊。” 嘉莉丝失声一笑，道：“我可没说你。男女有别，我还是懂的。” 菲朗达想起流行病来，不放心，便打开电视开始搜索。 九.杀手 搜索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发病人数只有几百个，散布欧亚大陆，其他大陆尚未见。机器人提取病灶切片，对照病毒库，只知道是新型病毒。治疗方案暂时只能对征施治，效果有待观察。 嘉莉丝道：“一万亿人才几百人，不算流行病吧？” “就怕坏事刚开头。六千年前，人类开始免费供应食品丸，人口开始爆炸，大兴土木，把不少永冻土都翻起来了。结果深埋地底的古老病毒重见天日，几乎毁灭了人类。幸好那时人类还没有放弃学术研究，总算找到了应对办法。” “越想越觉得宪法剥夺人类处理公务的权利、封印机器人的能力真是愚蠢到家。当初为什么这么做？” “深宫九重，谁弄得明白？有人说是皇上不甘心退位，故意使坏，埋下的雷；有人说是大家愚蠢，以为有了机器人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干脆卸下了人类所有的责任；有人说是害怕别人利用修宪重新登基称帝，所以预先断绝修宪的可能。” 嘉莉丝一面听，在菲朗达的胸脯上画圈圈。玩了好一会，见菲朗达没有动静，便抬眼望。见菲朗达出神地想什么，便爬上身去，用食指拨着情郎的嘴唇，问：“想啥？不准一个人想，说给我听。” “想拖答的事。” “那有什么好想的，明天不出门就是了。” “一年就这一个月的好天气，不出门不白辜负了？还不知道他待多久呢。要是待一个月，这一年都别想怎么出门了。” “那……报警？” “机器人又不会办案，他也没干什么，报警没用。除非他把刀捅了人，机器人才会出手。再说，一旦报警，惊动了他，他自然知道有人泄密了。他背后可是有一个教会。要是教会追查，发现了我舅舅走漏了风声，以教会的心狠手辣，只怕他一家人和你我就得上他们的死亡名单。” “如今好人怕坏人了。” “人类自从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从来都是好人怕坏人，总是坏人当道。他们没有底线啊，好人怎么斗得过他们？” “记得你写过一句诗：读史令人哭。” 菲朗达灵机一动，吩咐boss定位拖答，刹那之间拖答的位置就显示出来。菲朗达吩咐boss，一直跟踪他，到了南极及时提醒。脑袋一偏，道：“这样他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只要离他远，咱们照样出门玩个痛快。” “聪明。奖励一下！”说着pia地一声响吻。 “逼得我都成侦探了。” 第二天醒来，拖答还没动身，显示他位置的那个小红点一动不动。菲朗达一查距离，拖答最早也得中午才到。考虑到他到了三人不便出门，不如今天上午都待在外面，一次玩尽四个小时。 出门福利是不允许积存的，只当天有效。 三人出了门，人不多。游客大多赏玩了一夜极光，还没睡醒呢。三人在野地上用早餐，用完叫机器人拿来毽子，三个人踢得眉花眼笑。 近午，人多了起来。菲朗达怕撞到人，收了毽子，三人坐地说笑。嘉莉丝被企鹅岛的雪光刺痛了眼睛，道：“整个南极大陆都没有冰，怎么就这几平方公里的小岛有冰？奇怪。” 桑妮道：“不但人怪，住的地方也怪，难怪叫‘老怪’！” 菲朗达不知姬贝雅的情况，便拨通了视频。姬贝雅忧心忡忡地道：“病毒在体内繁殖，机器人没一点办法，只是一味地叫多吃点食品丸。爸爸现在一天吃三四个人的量。可越吃病毒繁殖得越快，不吃的话，病毒就吃细胞。急死我了！” 菲朗达只能安慰：“那就叫伯父多吃点食品丸，人好受些。也许机器人能找出办法，那就万事大吉了。” “机器人早被封印了，只能解决旧问题，哪有新办法？” “往好里想，别给自己添堵。你也要注意身子啊，瞧这么一夜就瘦了一圈。” 挂了视频，拖答快到了，出门的时间也玩完了，三人回胶囊。桑妮照例上网课；菲朗达不放心她一个人，带着嘉莉丝躺坐在床上悄悄儿说话，看护着桑妮。 下午，拖答到了。下了飞梭，就马不停蹄地满南极乱逛。菲朗达叫boss远远跟踪。看着传回的录像，道：“这是踩点，一为寻找目标，一为想好退路。” “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人？” “我也难过，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通知别人，叫boss阻止，倒是能救人。但打草惊蛇，拖答又毫发无损，咱们就惹祸上身了。从此被教会追杀，东躲西藏，栖栖遑遑，防不胜防。” 一会，拖答逛到企鹅岛，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打量。终于发现了雪地上的冰行鞋牙印，四面一望，然后循迹上了岛。 菲朗达立马吩咐大屏查找到博伦费的号码，打了过去：“老伯，有陌生人上了你的岛，怕是不怀好意。老伯赶紧关闭门窗，叫机器人做好防范！” 博伦费清细的声音传了回来：“谢谢！” 三人都紧张地不说话，盯着大屏看。boss怕被发现，远远地、高高地躲在一艘飞梭后面，所以传回的拖答身影很小。boss慢慢飞近了些，三人这才发现，进入冰洞的路竟然是个迷宫，迂回曲折，处处是歧路、死路。拖答转来转去，虽然到处碰壁，兴趣却越来越大。 菲朗达道：“猎手最喜欢强大的猎物，因为最有挑战性，最能激发自己的潜能。” 拖答进了一个死胡同，转身没走两步，背后忽然一股白烟喷涌而出，转眼充满了整个冰道。拖答的红点顿时一动不动，三人一脸疑惑。白烟散去，露出拖答的身子来。全身裹着一层冰晶，胸口早没了起伏，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僵硬凝固。 三人面面相觑：这老怪什么来头？里面有什么机关和秘密？ 十.“潜伏者”病毒 社区机器人进了冰洞，先是扫描验尸，搜出杀手藏身的枪，然后葬入海中。尽管小心翼翼，机器人还是弄碎了冻脆了的杀手。 一会，boss广播了社区的紧急通知：南极社区发现杀手，暗藏私制枪支。现杀手已冻死，但不保证没有其他杀手，望出门时小心！企鹅岛有突如其来的极寒气流，生人勿近！ 三人回到胶囊，博伦费再次来电感谢，并约请晚餐。 午餐时，大屏忽然播报了一条新闻：病毒已确认，是变异新病毒。状若巨噬细胞，故能骗过人体免疫系统和疾病诊断技术。此病毒潜伏期长达百年，故命名为“潜伏者”。潜伏期间，病毒繁殖极慢，一个月仅繁殖一次，每次繁殖出来的新病毒，立即随呼吸排出体外，所以体内存量病毒极少。潜伏满百年之后发病，则病势凶险，无药可治，预计最长寿命一个月左右。鉴于病毒潜伏期长达百年，预计全球带毒人数惊人。现潜伏者病人已确诊上千万，还有数亿病人等待确诊。机器人全球云中心按宪法规定宣布：全球即时进入公共卫生安全紧急状态，实施全球社区封禁，以防病毒扩散。所有人只允许在本社区活动。一旦越界，格杀勿论！ 菲朗达、桑妮忧心如焚，自然急着跟家人通话。嘉莉丝无亲友挂念，便进入移民会群聊天，满屏说的自然是潜伏者。 菲朗达得知父母无恙，暂且安心，便拨通姬贝雅。不料，姬贝雅不肯视频，只开了语音，声音苍凉：我也病了。 菲朗达悲从中来，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好言好语慰籍。 桑妮得知一家人没人患病，心中大定，便搜索南极社区的病况，尚无人患潜伏者病，更是欢喜。跟表哥报了喜，表哥却面无喜色，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桑妮不解，摇着表哥的手问为什么不高兴。菲朗达道：“潜伏期一百年呢，怕每个人都是带毒者，只是发病时间早晚不同罢了。” 桑妮的脸便一层忧郁，默默上网做作业去了。做完，到了跟博伦费见面的时间。嘉莉丝问：“人家想见的是你，我和桑妮去合适吗？” “他既然叫了，自然无妨。” “几千年不兴宴请了，反正想吃啥，只要你想得出，叫机器人拿就是了。博伦费这个怪人，这宴席大概也有什么稀罕玩意吧？” 桑妮笑：“想破头也想不出，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好期待！” 于是三人兴高采烈出门。一出门，各自都吃了一惊：放眼望去，就没几个人！ 嘉莉丝道：“这也太夸张了吧，都不敢出门？” 桑妮道：“我想过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咋过还是咋过！” 菲朗达摸摸桑妮的脑袋，含笑道：“就得这样。反正是过，为什么不快乐地过呢？” 约会的地点是企鹅岛。三人走近，见博伦费细长的身子早伫立在洞口等候。一见三人，博伦费远远地就碎步急走，笑迎过来。 寒暄毕，博伦费请三人入内。冰洞左转右拐，到处是歧路岔道。尽管一路明灯高挂，没人带，还真要迷失。 最后进了一个大冰室，有二十平米，四壁是保温材料。当中一张大圆桌，四张高靠椅，皆红木制造，通体雕花。四脚皆是曲线而下，底下是个拳手大小的狮子头。光泽油润，敛而不散。虽然是古董，清漆和红木的幽香却宛然如新。菲朗达盯着大圆桌周边的五爪金龙，暗想：这是皇帝的御用之物，怎么到了这里？ “请！”博伦费见菲朗达走神，摆了一下手。 三人各自落了客座，圆桌上摆满了酒、切好的鱼虾龟蟹和蘸料碟，正中是个大大的黄金火锅。博伦费站在主位，叫机器人给各位斟酒。酒是天堂果酒，也是御用之物，民间只有传说。 桑妮眼巴巴地瞧着菲朗达。菲朗达笑：“喝吧，酒精度数只有五度，跟糖开水差不多。” 博伦费揭开了火锅的水晶罩，顿时水沸香溢，一室皆春。 博伦费举杯道：“感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聊备薄宴，略表寸心！”说罢一饮而尽。 三人陪了一杯，开始用菜。博伦费一一介绍菜名，都是自然海钓来的。三人皆从来只吃过食品丸，何曾吃过生鲜？皆大呼过瘾，大快朵颐。 博伦费见大家吃得放慢了速度，问：“朋友怎么知道那人心怀不善？” “听说此人跟一些案子有关。”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朋友能知人心怀不善，又肯与人为善、助人为乐，方法还能点到为止，不惊动社区，可谓人情练达。世事呢，朋友有何高见？” “这次潜伏者病毒恐怕要灭绝人类。” “有这么严重？基因的功能至今尚未完全明了，但人类存在天然抗体早有定论。敝人相信肯定有人不怕潜伏者病毒。” “天然抗体并非万能，一种抗体只针对一种病菌病毒有效。即便逃过了潜伏者病毒，也难以逃脱以后无数新型病毒，人类终归要灭绝。” “有何破解之道？” “新宪法是人类作茧自缚，从此只能坐以待毙了。” “这跟新宪法有什么关系？” “宪法将人类公务全权委托给机器人，等于剥夺了人类决定自身命运的权利，造成人类普遍的空虚无聊，心理疾病大爆发。又封禁机器人的进化，从此机器人丧失应对新挑战的能力，面对一个小小的潜伏者病毒都束手无策。” “如果不封禁机器人的进化，机器人超越人类之后，能力完全不可控，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 “没有父母害怕孩子超过自己的，相反，巴不得这样。所以，人类创造了机器，根本不用担心机器危害人类。如果机器进化到了全面超越人类的程度，那么，它们也就获得了人性，与人类完全同类。既然是同一个物种，机器人又怎么可能危害人类呢？” “有意思。”博伦费嫩声细气地道，放下了筷子，微微仰着脸，半眯着眼，久久不动。 席散，三人回家。路上，桑妮浑身燥热，道：“酒是这个滋味啊，总算知道了！” 菲朗达瞧桑妮红扑扑的小脸一眼，道：“回去睡一觉？” “没醉，就是喝高了一点点。我晚上是英语辩论课，我要舌战群儒，才不睡呢。” 嘉莉丝问：“平时你特爱问东问西，怎么今天酒宴上这么乖巧？” 桑妮一噘嘴，道：“宴请的地方在过道，没上岛，旁边也没厨房，一看就知道是临时特意布置的。老怪伯伯不想让咱们进屋，肯定有秘密不想让咱们知道，我还问啥？招人厌？” 两人送桑妮进了胶囊，一起去了嘉莉丝的胶囊，躺下。嘉莉丝道：“我也喝高了一点点，身子热得难受，想要。” “君子有成人之美。” 嘉莉丝一只手早伸了下去，正在把玩。火候到了，歪着头问：“这次我在上面？” “乐得偷懒。” 嘉莉丝吻了一下，胡乱扒了两人的衣裳。翻身跨坐上去，跃马驰骋起来。一上一下，渐入佳境。闭了眼睛，物我两忘，唯有浅斟低唱。末了，一声长吟，玉山倾倒。 十一.皇家气象 一个多月后，姬贝雅父亲病重，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吃，也喂不饱体内海量的潜伏者病毒，病毒开始吞噬寄主的细胞。没两天，姬贝雅父亲病故。火葬回来，姬贝雅也病入膏肓。她不忍受罪，跟菲朗达语音告别后，选择了安乐死。 病亡人数日渐飙升。开初只是数百，不几天就过了千，接着破万，然后十万、百万、千万地死亡。这天破了亿，网上一片哀嚎：人类还能存在多久？ 全球社区早没几个人有胆出门了，天空空空荡荡的，人人都龟缩在胶囊、帐篷和飞梭里等候死神。 南极社区也出了病人。一旦确诊，立即禁锢到死，再也打不开门、出不来了。社区本来最多只有四万定居者，如今断了游客，病人被禁锢，胆小的不敢出门，绝望的先后自尽，整个大陆了无生气。菲朗达却不管，每天带着嘉莉丝和桑妮出门，“潜伏了一百年，要感染早感染上了。活一天就要快乐一天，不然白活了。” 如此放得开的人毕竟少，所以三人出来玩得特别开心，任由你撒开脚四处跑。由于出门的人少，全球社区早取消了出门的时间限制，菲朗达三人除了睡觉、学习、天气不允许，几乎都在外面度过。 转眼三年过去，一万亿人口只剩一百来亿。网上一直在发起修宪运动，赞同的人也一直超过了启动修宪的人口比例门槛，但仍然一直没有成功，因为有人不同意。 “哈哈，我要死了，你们想活？做梦去吧，老子一票否决！” “修宪也救不了老子，坚决不同意，要死大家一块死！” “老子早说要修宪，你们当初不同意。现在老子要死了，你们同意修宪了？我不答应，气死你们这帮狗杂碎！” “我倒没病，只是早活得不耐烦了。大家一起上路，想想都爽啊！”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万境归空，轮回再造！” 嘉莉丝都不敢看这些留贴，心生绝望，几乎旦旦而伐，聊以消愁。桑妮的家人一年多前死于几个社区的一场大火，她柔肠寸断，交了一个男友，日夜厮守，如胶似漆，享受末日的狂欢。 菲朗达一族亲人也早已被潜伏者先后带走了，自己算是整个家族硕果仅存的人了。他看多了生死，压抑着悲哀，表面上平静如常，只是格外重视锻炼，每天换着花样练。因为有了空地，更是拉着嘉莉丝和桑妮、桑妮的男友打网球、篮球、足球，无所不为。 博伦费自从社区封禁以来，就没离开过岛。这天看社区新闻，出门者寥若晨星。他静极思动，想想自己大限将至，想做点什么，于是三年多来第一次踏上了南极大陆。 正是仲夏时节，新闻里欧亚美三大陆都是枝繁叶茂、虫鸣鸟唱，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不禁伤感起来。南极严寒且风大，土存不住，植物自然生长不了，只怕永远如此荒凉了。信步走来，举目一望，就见远处菲朗达在跳绳。上前笑道：“你们几个倒是快乐！” “不快乐又与事何补？” “刚刚的新闻，人口跌破八十亿了。” “可也多了好些草啊、树啊、昆虫啊，对地球生态来说，倒是件好事。人类不管理好自己的人口，与生态相适应，自然要遭受大自然的惩罚。” “你不担心人类灭绝？看这势头，潜伏者病毒并没有减弱的趋势。” “担心有啥用？只能逼着自己视而不见，假装不担心了。” 博伦费无声地笑笑，散步去了；菲朗达仍旧跳绳。 第二天早餐后，博伦费再次到菲朗达跟前，道：“想请朋友到岛上寒舍一叙，能否赏光？” 嘉莉丝和桑妮皆知此人一身古怪，颇为讶异。菲朗达跟二人笑笑，跟博伦费进了冰洞。 “老伯，你形影不离的机器人怎么不见？” “那既是老夫的助手，也是别人安插在老夫身边的暗子。老夫为了方便跟你说话，一早就打发它出海，说要一对鱼翅。”博伦费淡淡一笑。 菲朗达笑笑。机器人，说得那么玄，其实小孩子都能骗过它。 冰洞两米高，左转右绕，走的不是上次的路，没有见到宴饮的那个冰室。 博伦费轻车熟路，步履轻快，一路只有冰行鞋掘起碎琼乱玉的声响。最后来到一条死路，面前只有冰墙雪壁。博伦费拧了一下头顶的灯泡，就见冰墙轧轧轻响，滑到一边，露出一个大门来。门里蓝幽幽的灯光流水一般倾泄而出。 菲朗达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大厅。里面皆是古董家具、雕花漆绘，，古色古香。重重叠叠的刺绣窗帘，厚重而优雅，透出宫庭气息。 “请！”博伦费转身让开，欠身一摆手。 “皇家气象！”菲朗达禁不住赞叹一声，举步入内。 十二.密会 “你应该看出来了，这里是伏拉曼皇帝的一处密窟。”博伦一边斟着咖啡，一边道。 伏拉曼皇帝，人类最后一位皇帝。他统一了世界，却在与众人制定了最后的宪法之后，放弃了皇位，带上十艘星舰和十万亲信、科学家和宫女仆人消失进了茫茫太空。 咖啡热气腾腾的，浓香扑鼻。菲朗达忍不住呷了一口，问：“老伯是伏拉曼皇帝留下的人？” “四千三百七十年前，智能技术泛滥，群雄逼宫。伏拉曼大帝无奈，打仗嘛，凶多吉少；投降嘛，心有不甘。于是借口修宪确保人类从此无人称帝，否则不惜一战。群雄内部也勾心斗角，大多数平民只想太平，都支持大帝的主张。人类最后一部宪法就这么诞生了。这部宪法其实是个圈套，因为伏拉曼大帝知道这个宪法一旦生效，就永远改变不了了，人类只会越来越弱。伏拉曼大帝洞悉人性，知道公务一旦全权委托机器人，人类无所事事，必然堕落。而封禁机器人的进化，人类的技术就停滞不前，留下了将来伏拉曼大帝卷土重来的可能。” “有伏拉曼大帝什么新消息？” “没有。老夫只知道已经探测到太阳系外、银河里内另一个宜居行星。大帝先后派出亲信移民过去，生存了一百多年了，的确比地球条件还好。这颗行星在哪儿，是帝国最高机密，老夫一无所知。大帝的意思，是两手准备。那边不行，可以回来重新统治地球；那边发展得好，少不了奴隶，地球正好做奴隶繁殖基地。” “老伯怎么没有跟着移民？” “大帝要移民，要尽量多带上地球的珍贵资源，剩下的舱位就只能带必不可少的人了。老夫哈姆逊，本是大帝的一个附马。新婚不久，公主吸毒产生幻觉，蹦极忘了扣好绳索，坠崖而亡，老夫也就被剔出了亲近人之列。但大帝需要有人留下来监视地球，老夫为家族着想，毛遂自荐，条件是要求大帝带上老夫一族人移民外星球。” “老伯为什么向我透露这些机密？” “不想看着人类灭绝。” “老伯告诉了我这些机密，我也没办法挽救人类啊？” “如果你获得了人类公务云中心的最高权限会怎么做？” 菲朗达略想片刻，道：“一，修宪，使人类重新获得公务决定权，按多数人意愿行事；二，解封机器人的进化禁制。” “你当真一点不担心机器人进化成了人后加害人类？须知汉语有个成语，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果机器人进化成了人，那么，机器人就已经获得了人性，机器人就是人了。有多数意愿行事规则，人还担心人吗？” “老夫被你说服了。其实，即便你说服不了老夫，老夫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博伦费站起身来，转向墙壁。一按，一块瓷板弹开了开来，里面是个保险柜。博伦费输入密码，等保险柜验证了指纹、虹膜和体味打开了，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来。打开盒子，是一个指甲盖大的内存盘。道：“这是公务云中心最高权限的密码盘。你拿回去，插入电脑，进入地球公务云中心，就能自动获得最高权限。” “老伯？！” “快走吧，老夫的机器人快回来了。”博伦费盯着电视大屏的一闪一闪的红点和距离条，道：“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机器人要是发现了，肯定向大帝汇报，甚至灭杀老夫。” “大帝有什么新的指示？”菲朗达接到内存盘，问。 “没有，自从大帝离开地球，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菲朗达瞥了一眼大屏的距离条，越来越近了，赶紧告别。博伦费叮嘱：“你取得云中心最高权限后，立即阻断老夫的机器人向大帝发送情报，然后务必通知老夫。” 十三.博伦费的留信 菲朗达出了企鹅岛，嘉莉丝立即迎了上来。菲朗达看看左右无人，讲了经过。嘉莉丝喜出望外，问：“人类有救了？你打算怎么做？” “得认真想想。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不可鲁莽行事。” “那你回胶囊吧，我和桑妮在外面玩，不打搅你。” 菲朗达一个人进了胶囊，躺在床上，苦思良策。午餐时，博伦费差机器人送来鱼翅和天堂果酒，菲朗达和嘉莉丝、桑妮和桑妮的男友四个人海吃海喝一顿。吃完，嘉莉丝拉桑妮二人又出去玩了。晚餐后，桑妮去了男友的胶囊，两人早双栖双宿了。 嘉莉丝问：“想出点头绪来了没？” 菲朗达道：“还是老主意，直接修改宪法，改成多数人意见行事，并且解封机器人的封印，任其自由演变。” “你怎么确保机器人获得人性之善而不是人性之恶？万一机器人学会了欺骗人类呢？” “如果机器当真进化成了人，那就是与我同类，其心必同。”菲朗达歪嘴一笑，起身将内存盘插入大屏，一段程序输入进去。一会，跳出一个对话框来。菲朗达勾选几下，大屏重启。如此这般，几次重启，最后出来命令输入框。菲朗达凝神默想了一会，发出了指令： 1，一百亿个机器人研究潜伏者病毒破解之道。 2，一千亿机器人取出基因库动植物种子培养的培养、孵化的孵化。培养出来后，世界种地种植下去；孵化出来的动物放归大自然。 3，一千亿机器人拆除无人居住的胶囊，恢复生态。 4，一千亿机器人研究自身进化之道。5，向全球广播征求修宪意见。 写完两人再三看过，检查无误，按下了“确认”的虚拟键。一条条反馈跳出来，命令得到一一执行，菲朗达松了一口气，通知博伦费：“我在老伯的机器人发送的信息最后加了一句‘人类已灭绝’，又用黑客程序强行接管了你的机器人，老伯不用担心它了。” “恭喜！明天一早你搬过来住，以后你就是企鹅岛的新主人了。”说罢，不理菲朗达的追问和推拒，博伦费挂了视频。 菲朗达点开论坛来，早已人声鼎沸： “出了什么事？宪法按多数人意见行事，谁决定的、怎么实现修改的？” “早该如此了！” “希望机器人快点找到潜伏者病毒的治疗方案，不然人类真的要灭绝了！” “急啥？上万亿机器人闲着，一旦解封，什么事做不来？咱们有救了！” “既然要实行多数决，就得有个公务表决程序和公务论坛啊。” 提议迅速获得高赞，被大数据置顶。菲朗达便给云中心下达了任务。一会，广播通知：公务论坛和公务表决程序设置完毕，可以使用了。于是仅存的人类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发贴的发帖、点赞的点赞、拍砖的拍砖，门庭若市。 嘉莉丝笑道：“修宪是人心所向啊。你还有什么鬼主意？” “人类要建立人口管理制度，以适应生态。地球七分水、三分地，这三分陆地，太热太冷的地方并不适宜居住，社区可选择的地方其实极其有限。我估计，人口有个十亿就足够了。人口的意义只在于最大限度地保证不致被轻易灭绝。太少自然不行，太多其实是自取灭亡。” “伏拉曼大帝还活着，我始终忐忑不安。” “他虽然带走了人类最顶尖的科学家，但科学家怎么甘心做他的工具？他的机器人又遭受封印，就算想回来，那时哪能是咱们能自由进化的机器人的对手？” 第二天，两人醒来，头条新闻是：机器人已发现几种可能治愈潜伏者病的药方，正在进行模拟治疗以测试效果。看公务论坛，人们正在评价机器人推荐的住宅方案：三层别墅，每层三十平米，一卧一书房一洗手间，第一层有院落，第二、三层有大露台，每层住一成人。社区另建活动中心，用于交友聚会、健身、用餐。社区只建在气候适宜居住之地，其他地方一律只建旅游暂住点。 嘉莉丝笑道：“这才住得舒服！” 菲朗达想着博伦费的见面，带上嘉莉丝一块赴约去了。到了企鹅岛，不见博伦费，菲朗达一脸疑惑，拨通了视频。不料，没人接。两人只好自己进去。 大厅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不见人。菲朗达东张西望，嘉莉丝却一眼看到了大圆桌上的信笺。拉菲朗达过去，拿起一看，是博伦费的留言：“企鹅岛是一艘核聚变动力航母，岛上的冰是制冷的结果。所有秘密均存于航母的服务器，小友查看便知。风闻人类寿命经云中心模拟，只能确保活到五千岁。老夫年近五千岁了，身体日渐虚弱，似乎证实传闻可信。小友当令机器人寻找长生之道。老夫泄露机密，违背了誓言，有负陛下照拂族人之恩，老夫唯有自沉谢罪。祝人类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