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下
来源:发布时间:2018-09-12
“莎拉,你醒了。”一名男子略微颤抖的声音传来。茫然的、不定型的思维因这个名字重新堆叠组合起来,就像平静的没有丝毫震颤的湖投入了一枚石子儿。“对的,我是……”她猛地回神看往话语源头的方向,却并没有出现那期盼的熟悉的身影。相反,某种从未见过的生物伫立在观察窗 ...

“莎拉,你醒了。”一名男子略微颤抖的声音传来。
茫然的、不定型的思维因这个名字重新堆叠组合起来,就像平静的没有丝毫震颤的湖投入了一枚石子儿。
“对的,我是……”她猛地回神看往话语源头的方向,却并没有出现那期盼的熟悉的身影。相反,某种从未见过的生物伫立在观察窗外,下颌恐怖地拉长,像深海里的大鱼。他们的皮肤犹如石油一般乌黑发亮,或许表面还有着与之衍生物相似的黏稠质地。四周围全绕着水,透着黯淡的烟熏的颜色,缓缓地流动着。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内”——这个不满120平方米,布满诡异方格和暗色条杠的小盒子里。这让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应该能记得这里是哪儿,他们是谁,那些东西是什么,可她就是想不起来。脑袋都灼热得疼痛,竟连一丝回忆都没有捕捉到。
“你们想对我怎么样?我是你们的实验品么?”为了将语气略微缓和,她补充了后面一句,同时也不得不关心自己的命运,难以抑制地悲观起来。
“如果换作以前,会有许多人迎接每一员的苏醒。但时过境迁,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了,但,我们五个还站在这里……”话音刚落,后面的几位已经转身散开,留下他和另外一个侧头观望的家伙,“在另一个星球的迎接点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欸,你们别走啊!”
“既然你们抓住了我,随你们处置。但请保留我的尊严。”
“莎拉,别这么冷冰冰的。你还未明白吗?”他眨眨墨色的圆眼,“好吧,不妨我再解释一遍。我是雷曼,他是唐纳德。我们……”
“雷曼?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笑了,在她眼里并不好看。“这可并不是什么邪恶的外星实验。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在另一个星球上。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我们对‘模型’做了极大的改造。这就是我的新身体。也是每个到这里来的人类必经的跳板。莎拉,你准备好了么?”
她打量着这副躯干,茫然地点点头,上面确实有类人生命体的痕迹……在海里,每每改变所在的深度都要调节内外的压力差,极大地限制了活动。如果单是为了适应,完全不必设计成这副样子,乌贼那种形态就足够了,又简单又高效。她能感受到对面那生物从水中传来的欣喜。“慢着,慢着。”她感觉有地方不对劲,“可当初不是说好,去一个跟地球的相似度有80%的星球,最低也得达到一半,而且能够改造成人类的宜居环境么?可是这里,完全被海水覆盖!”
“不,我们不能等得太久。”他靠近了,个子如此高大。修长的前肢突然盘折,让她有些惊骇。“原先是这么计划的。可茫茫的宇宙中,不知多少年才能找到符合条件的新家园,才能结束漫长的休眠。经过商议,我们改变了航向,就近选择了这个有液态水和大气的岩态行星作为据点和中继站。既然我们的技术那么精湛,几乎能让我们适应任何环境,为什么不把人类的文明在这里播种延续呢?”
“商议,谁的商议?我记得这是要投票决定的吧?”
“莎拉,你别生气。”他笑了,莎拉感觉这笑容里透着狡黠,“是诺亚舰长提的意见。当时,你是唯一一个投反对票的人,而我是唯一一个跟着你投反对票的人。”
“你跟他们讲了理由吗?”
“是你说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天呐!怎么能这样。”
雷曼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除了岩石与海洋。在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落脚……我们漂泊这么远的意义在哪儿呢?还不如直接去木卫二!甚至是土卫六!”
“去那两个地方的意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人类第一次在这么远的地方繁衍生息。”
“如果是那两个,也可以称作第一次。你瞧瞧你自己,还是人类么?”
“只有构造上的不同,留有人类的思想,还使用着人类的语言,怎么就不是人类了?”一直沉默的唐纳德突然爆发。
“可这里的生存环境不是我们人类的。物质决定意识。一些概念的含义将发生改变,另一些则不再适用,你明白么?现在可能还看不出来,我们会偏离原来的航线,越来越远,直到彻底与人类决裂。”
“感谢你像当初那样义愤填膺地讲演。”唐纳德哂笑道,“我们都快被你感染了呢,真的。‘您真是一点没变’,我该用这句话回敬你。”他用骑士礼仪鞠了一躬。“人类的每次革新都必然会与过去决裂。今人若全盘照着古人的方式,那进步和进化的意义在哪里?我们朝着未来的方向,而你却始终持有这样的观点,真是迂腐至极。”
“别这么刺激她,唐,她不记得了。莎拉,我们现在都生活得很好,还建造了自己的海底城市,正在恢复人类的往日荣光。所有人都已经融入,就等你了,跟我们走吧。”
她还在迟疑。
“在与宇宙的斗争中,难道我们不是占优势的那方吗?难道情况转到这儿,我们就没有任何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吗?你直说吧!你就是不愿意。”他吼道,“我已经受够了!如果她觉得这很好玩,那让她就这样吧!这个贱人。”
“他离开了。雷曼,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奇怪?”
“我在忧虑……”
“忧虑什么?”
“没什么。一切都好。”
“你没说实话。”莎拉盯着他回避的眼睛,“当你说没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什么。如果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和我过去最要好的搭档还是同一个人,那就告诉我。告诉我这里的情况,告诉我你的感受,必须真实。”
“我……”
“这个星球怎么样?”她知道只要她一问,他就不会再推辞。
他思考了很久,“说实话,不怎么好。离恒星也远,冷暖不定,因此常常得穿这种恒温服;还相当的贫瘠,我们没办法发展地球陆地上的农耕。只能在海面种植浮藻,而且收成少的可怜。火山能够给我们带来热量、矿物和食物来源,但也会摧毁我们辛苦搭就的建筑,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比尼罗河的泛滥还要频繁和严峻。我们发现有类似乌贼和鱿鱼那样的软体动物,会分泌一些物质在山坡,或者说按以前的称呼:大陆架的岩壁上,制成像珊瑚一样的碳酸钙鞘壳用来供自己居住,表面有时还会嵌有亮闪闪的硅晶体吸引微生物。诺亚组织了一波人,正在分析它的生物学成因。同时另外一批人打算把它们豢养而不是停留在单一的捕食上。”
“这就有点意思了。它们的智力水平如何?你们检测过吗?如果它们群居、有社会行为并且形成了较高等的文明。我们就相当于是彻彻底底的异星入侵者了。”
“还没有。但我觉得在常规的方法之外,它们总会带给我们惊喜,就像拟态章鱼,还有那个会猜球的传奇“保罗”一样。它们的生命形式和我们太不一样了,差别远远超过了鸟和海豚,只可惜这两种物种在我们能够深入了解之前就已经灭绝了大半,剩下的幸存者还产生了智力衰退,真让人嘘唏。即使最后测试告诉我它们是一群傻子,我也不会相信的。”
“也是,把一个群体碾踩在脚下的另一个群体,怎么会琢磨对方是否有智力、可供平等交流的问题呢?鸟可不是一种物种,而是一大类物种的统称。脊索动物门的鸟纲。灭绝是指的一种或多种物种的彻底消失。”她顿了顿,缓和地指出他的几处错误。
“好吧。说实话,很多东西我已经忘掉了。因为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没关系。不要因环境的改变而放弃阅读就行。说说你在这里生活的体会吧。”
“几乎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我们的生存和发展面临着许多问题。虽然我们在前些年取得了许多突出的成就,但始终不能维系人口的长远增长。虽然我们能预报火山等灾难活动减少伤亡,但带不走的那些,也是曾经的付出,毁于一旦我们都不好受。虽然随着器官衰老,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换一副给定规格的新身体。可我感觉自己的思想在渐渐老去……所以这里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你也别把唐纳德的事放在心上计较。最近很多重任都落他肩上尚未,而他脾气本来就火爆。”
“我知道。”莎拉的嗓子似乎干涩起来,她并没有答应这个恳请。“决策层方面呢?我斗胆问一句。”
“还是像原来那样,投票。”
“类似于古希腊的城邦?”
“是的。”他很久没听到这个词,浑身一颤。她察觉到了。
“我想这其中有强有力的角色出现吧?”
“起主导作用的当然还是诺亚,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的领导力。”
闭上眼,某个笑容在莎拉眼前浮现。不得不说,他确实散发着自内而外的魅力。诺亚把周围人的征服欲调动,他宣称一切难关没有能打倒人类的地方,让他们看似奔赴美好的设想,实则拜倒臣服在他脚下,出问题时再将大家团结一致。拿手好戏。不管怎样,他总是赢家。
“资源方面呢?”
“我们需要的资源都几乎能自己找到。但为了防止过度的开发,以及落差带来的争端,包括战争。诺亚正在着手实行配给制。”
“就像一个永不枯竭、永无变化的乌托邦?”她苦笑着。
“不,求你别这么说。”他的眼里闪着什么,解释道,“拖着这么庞大而繁杂的躯体,满足光路、电路和意识存储的需求(之前在探索深沟的时候,因为潜伏有不明种类的大型掠食者,损失了两个人,还好有备份,所以是必需的),建设和维持城市的运转已经很吃力,很了不起了,我们很久没有再创造和养育新的生命,哪怕是我们的后代。诺亚当初选择这颗行星还看中了它丰富的矿藏。但开采留下的坑洞无法填补,在三个月亮的影响下会形成涡流,严重影响周围原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这让我们始料未及,也让我们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放弃,所以船也少得可怜。”
“雷曼,我不该留在这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留在这儿。即使我有着无限的寿命,我的青春年华依然会逝去。而你也不应该留在这儿。”
“那你要去哪儿?”他的脸上流露出震恐,莎拉对这个神情倒无需再问他。
“离开。”
“你要去赴死吗?像他们一样?像你之前……”他没有再补充。
“他们?你还有什么想瞒着我吗?”
“直到现在,有三个人,也许今后会更多……决定将一切终结,他们称自己再也受不了了。还有一位老人说自己累了想平静地离世,删除了计算机上组成意识的所有代码。人们怕他们,怕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事物。而我最怕你走到这一步了。这是怯懦的体现,你难道要还未尝试就宣告自己无法适应这环境表面的险恶吗?”
“我单纯只是想要离开。”
“呼——”他松了一口气。
“可以办到吗?让我再次出发,去探索另一个星球。”她看向这房间之外,恒星透过遥远的波浪,闪闪地发着迷糊的光。一艘银亮的金属材质的运输舰划过。
“之前我去问了几次。”他紧张起来。“诺亚说不行。我们没有足够的燃料和人员来支撑。并且个人的行动太危险,凶多吉少。更何况,上次着陆后,我们有许多设备都不能再用了。”
“着陆?你居然用的是着陆。”她笑了,“设备确实不能用,因为全都掌控在他手中,像那艘船一样,称作公物,是他的特权!他怎么能让下属质疑和挑战他的权威,弄得颜面扫尽,承认自己的判断和举措存在如此巨大的漏洞。他为我们做的选择必然是最优的!如果真是不能再用,他会把它们做成博物馆供所有人学习参观,而不是藏得谁也找不着。你瞧见到那些设备了么?”
雷曼连忙摇头,“一个都没有。”
“那就对了。而且,他更不会让一个关在这里的罪人逃脱,代表这里的‘全人类’踏上征途。这等同是直接打自己的脸。哈哈哈哈!”
“你不是罪人,你没有被囚禁。你随时可以出来。”
她大笑起来。“被囚禁?不只是我,还有你,还有所有人。我们都在囚笼里面。他掐灭了所有的可能性,唯一剩下的就是留下来。留在这儿,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为他服务。这怎么不是量身定制的囚笼?
“如果实在无路可走,我愿意步他们的后尘。而你也可以一样。”
“莎拉,这真是个可怕的选择!”
“不,这只是个建议。”
雷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突然,一枚流星扑过来,挥拳砸在他为维持颅压畸变丑陋的头上。“尼克!你干什么?”他惨叫着。
“雷曼,你怎么还执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还跟我们过去一样,认为是自己出了差错么?或许,在转码时,她的脑袋就已经烧坏掉了。”
莎拉向尼克的后面望去。是汉娜,双手相贴,远远地迎宾似的站着,标志性的动作。他俩过去就总是黏在一起,如胶似漆。她好想跟汉娜说话,她们原来关系很紧密,无话不谈,可她还是石像般站着,视而不见。
“听着,我们可没有足够的耐心再陪你讲过去的时光或者辩驳什么有的没的的东西。你不干拉倒吧,我们可不想你,也不缺你一个。我们只是出于礼貌,说你又醒了,来看看你,好吧?过去你可以说是不可或缺,但现在?”他耸耸肩,“你就是个徘徊的幽灵。要走要留要寻死,关我们屁事!”
她皱了皱眉头。
他继续喋喋不休着,要不是铿锵的声调,莎拉几乎会站着打瞌睡。他赞美那完美的制度,让平等平权的民主真正实现,每个人的意见都值得聆听,又称颂那伟大的技术,使人类像印度教的轮回般,有着无限的寿命——除非他们自己选择永久的安息。他们的感官和接触到的环境相互作用,构成了全新的体验和记忆。相比之下,过去的一刻,短暂虚幻得如同梦境。而“自然或者说进步的意义在于,掌握和提高适应能力。牢记那些旧的、早已无用的细节,甚至沉溺其中,绝对是有害的。”
莎拉无意与他争辩,只是看着汉娜,思绪飘向了远方。他悻悻而去,而汉娜顺着他,柔弱地跟在其后,头也不回。
“为什么你不像汉娜一样乖巧听话,这能给我省去许多麻烦!”当他们走后,雷曼抱怨道。
“听你们这么一说,看来,我也没那么重要嘛!”
“哪里,哪里?怎么会?”他有点慌。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作态吧!加上那大男子主义的自以为是。我把丑话先说在前面。你所有的‘我们需要你’都只是出于你的一己之私,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你觉得你需要我,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旧时代人类的影子,把我当作是与过去联系的桥梁,载着属于你的豪言壮语与风光。正如尼克说的那样,你太沉溺了。抱歉,我做不到。就算我答应了,许下承诺,你最终也会遗憾地接受,你的愿望和要求,我实现不了。
“而且,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现在的哪点吗?”她没有等他的回应,不吐不快,“你贪求安逸,已同那些蜷缩着的人们没什么两样。曾经的你胆敢在没有任何支持情况下,坚定地为我投上一票,而如今的你完全不见那时的血气方刚!回到方才的题目上来,你问我为什么不能像汉娜一样乖巧听话,那是我自己至始至终的选择!”
雷曼静静地等她缓过来。“你讨厌我也好,埋怨我也好。我都一往情深,一如既往。”
“随你去吧,雷曼,我们的共同话题正在越变越少。尼克刚才有提到,我‘又一次醒来’?”
“他说什么?!!”
“那就是存在的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对我这么穷追不舍。”
“嗯?”她充满威严地反问道。他习惯性地屈服了。
“先前你醒过几次,但一直拒绝从迎接点走出来。我怕我们做了什么对你有负面的影响,于是擅做主张,清除了那些记录,从头再来,所以你对之前发生的每件事不会有丝毫的记忆。”
“你居然这样做?为了让我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改变我的时间点,让这循环重复下去?我还是那个莎拉,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类似的决定。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可以分道扬镳了。”
“可我这是为了你好呀!你当时都几乎要签订抹除协议。”
“你还打算骗我多少次?协议的签订与否全在我自己的决定。已经无法挽回了,雷曼,你不应该拦着甚至是篡改。时过境迁,难怪他们没能对我像初来者那样欢迎。而你对我的激情也会衰退的。时间会使一切淡漠。”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那份协议呢?我要签了它,就现在。”
“莎拉,真要这样吗?事情本不应至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哼,瞧他扭捏的样子,也并不是特别不舍嘛。她横下心来。
木已成舟,她还有大概一周的时间,三天的反悔期。没几个人来看她,就算来也停留在简单的嘘寒问暖。雷曼只是等待她回心转意,而诺亚解除了她的活动限制,真是虚伪。她这才知道可以靠一串代码在设有线路的地方四处参观,“我想每个初来者都会怀揣着惊喜”。她在制作“模型”的机器前停了大半天,对着筛子一样的声带的和不再有耳廓的内旋圆孔,直到它彻底地把一个个组织、器官,连同每道肌理打印出来,成为一具等待灵魂的身体——她克制住了钻进去的冲动。城市并不宏伟,像蘑菇一样立在灰色的海水中,冷冷清清,没有过多值得留恋之处。这与雷曼所说的基本吻合,别无二致。
“那些模拟的记录,也是你记忆的形式遭到了清理,但初始文件还在。如果把你抹除,彻底删除代码,各个部分之间的壁障必须得打开,它们都会一一重现。”霍普医生,或者说是工程师,提醒着,“可能会相当难受。”
“就像回收死亡脑细胞里的氨基酸残基。我知道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你还是人形。”
“哦,类似于一个AI。听说你不习惯,所以我选择了这种模式贴近你,让你舒坦。你也可以这样,现在还不迟。”她说道。
“谢谢。”莎拉继续问,“为什么当AI,让所有人把你当执行命令的工具呢?”
“有很多限制,也有很多自由。”她让她迈过一个个马赛克“砖”,躺在中央升起的座椅上。“我不想被锢于那难免会产生疲惫的肉身,不如选择另一种潜力无限的形式。他们需要我的专业知识和技术,并且不断学习,而这些我都拿手。我可以同时出现在多个角落,做多种不同的事情。谁知道我是执行命令的工具,还是预判命令、左右形势的长官呢?而最终,我的存在会超出他们,比他们更先进。更长久。”
“真具有吸引力!霍普,你是真心实意地想让我加入么?”
“说实话,莎拉,你的才干让人嫉妒,我少不了会忌惮、忍不住想排挤你。不过,是的。其实是我私自想把你藏起来,躲过风头。”
“谢谢你,霍普。”她眉眼低垂,“但不需要你费心了。”她还不能彻底摸清她的野心,答应她就等于迈上不归路。这很危险,完全不是任何人的意思。
“非得要选择今天的死亡吗?”
“不,当我选择把意识拷贝和投放的时候,对我的本体而言,我就已经死了,毫不值得挂心。她也料到这个幽灵迟早会死透,什么都不剩。如今她,还有其他的幽灵,会驾驶着飞船遨游,在另外的星球做着所有的莎拉都想做的事。所以,我们开始吧。”
条纹变成了晶蓝色,整个线路都在嗡嗡作响。她看到了她最开始就被删除了有关会议的记录,看到了第一次走出时周围攒动的人群,还有她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与失望。她看到了自己近乎无数次的崩溃与疯狂。然后她被扔回并且限制了活动,变得封闭寡言,充满狐疑,不听劝告。她看到自己像几天之前那样,在盒子里来回踱步,既当消遣,亦是埋头思考。她看到自己准备签订协议,雷曼急匆匆赶来强行中断,关闭了程序。她看到他成天在耳边叨念着过去和将来,却无力改变现状。而他渐渐习会把得不到的所有事物在脑海理想化,成为定格的完美无缺。于是他开始骗她,谎言却被一次又一次戳穿和识破……
那些流动的数据在她眼前浮现,她微笑起来,虽然知道她在消失,并且不是真正的、人模人样的微笑。她明白,她做出了,不管从哪条路走,都一直想做的选择。她终于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