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王

来源:发布时间:2016-06-12

  (1)失踪的“金边”号  我和六叔在翠港市的码头上经营游艇生意,进入淡季之后会接一些海上搜救的活儿。这一天,六叔的侄子延明来找我们,说他的船“金边”号两天前失踪了,船上有他一半的干股。六叔比较淡定,说现在定位一艘船还不容易?况且“金边”号不是远洋渔船,而 ...
最后的女王00_副本.jpg   (1)失踪的“金边”号   我和六叔在翠港市的码头上经营游艇生意,进入淡季之后会接一些海上搜救的活儿。这一天,六叔的侄子延明来找我们,说他的船“金边”号两天前失踪了,船上有他一半的干股。六叔比较淡定,说现在定位一艘船还不容易?况且“金边”号不是远洋渔船,而是一艘出海钓鱼的游船,不会跑得太远。   延明一听快给六叔跪下来了,说这次连同船一起失踪的几个主顾得罪不起,再找不到,主顾家里就找人把他砍了。   翠港市有些阔佬,喜欢雇一条还上档次的船出海“谈生意”。到了海上,一来侦测不到,难以监控;二来船上的大佬谁不敢轻举妄动--在狭小的空间内动起手来,这船吃不住劲,万一打坏引擎或是轮舵,只能在海上漂流。   没想到“金边”号一去不返,没了大佬的两家都认为是对方做了手脚,想在延明身上打开突破口,于是延明被来历不明的人跟踪,跟踪的人又被另一波人跟踪,趁着两拨人追踪和反追踪之际,延明来找六叔求救。   六叔本来不想淌这个浑水,但是延明说,赵翼也在船上,已经瞒着他父母两天,再也瞒不下去了。   赵翼是六叔看着长大的,毕业于某地质大学,曾在高校任教,不过嫌太没意思辞职而去。他对鉴定宝石、钻石、黄金颇有造诣,这次也被请上船了。   事涉至亲,六叔不得不出马,他说,找到“金边”号船也就找到了大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两边一个交代。于是让我去海事部门搞到了“金边”号最后失踪的地点,那里距离翠港市五十多海里,我们家的小游艇顶多在海湾里转悠,出海就不行了。   为了赵翼,六叔舍得下本钱,让我租了一条卸去拖网的渔船“仰光”号,六叔、延明和我出海寻找。   凌晨四点我们就出发了,晨风蚀骨的冷,我和延明刚出舱门,仿佛头上扣了顶冰帽子,俩人像牛皮糖抱在一起取暖。放眼望去,海上碧波万顷,层层巨浪起伏不休,巨大的云彩悬于天水交界处,上半部分被晨曦映照出万丈霞光,下半部分犹自与铅绿色大海若即若离,犹如长鲸飒然浮空。六叔戴着墨镜,默默地矗立在船头。   但航行没多久,大雾像帷幕般遮蔽过来,不一会儿将阳光隔绝,周围一片阴沉。我极度紧张,仅凭船上简陋的雷达在大雾中极易迷失方向。我仔细翻看地图,对照着GPS,已经靠近“金边”号最后失踪的地点了。延明忽然说道:“看,无线电有反应了,他们果然在那个岛上!”   屏幕一闪一闪,无线电果然识别出了“金边”号的信号,越是靠近雾越大,舷窗外像浸在牛奶里。六叔把轮舵一打,说:“咱们靠过去看看。延明,你去把探照灯打开。”   “仰光”号以前是渔船,上面有三个招徕鱼群的探照灯,延明合上电闸,雪亮的灯光犁开一条通路,亮光所及之处,但见泛起白色泡沫的波浪拍打着海岸,“仰光”号时而在波峰中高高仰起船头,时而在惊惶中滑入波谷。   绕了大半圈没见到码头,六叔只好找了处还算平整的海湾靠岸下锚。我们下半身围上塑胶连靴裤子,锁好船舱和发动机,三个人带上无线电接收器,拿了手枪防身,深一脚浅一脚向沙滩走去。   登陆之后,我们举着大功率手电找路。在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的浓雾中走了大约半小时,信号越来越强烈,我们心里暗喜:终于可以找到目标了。但是前面连条船影子也没出现,而是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洞穴。   (2)洞穴   巨大的洞口有大约五十米高、八十米宽。我在洞口举起手电照了照,里面比想象的深邃许多,灯光照不透铅幕般的黑暗。我看到延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害怕被洞口吸进去。   洞口前面是一片平坦的滩涂,海浪在粗粝的沙滩上冲刷出的褶皱还隐约可见,踩过沙滩,不时有几只招潮蟹爬出来飞快地遁走。如果“金边”号在里面,那么一条十来吨重的船是怎么开进去的?船上的人应该不超过十个,就这么点人手,船只不借助庞大的拖曳机械根本不可能进去。六叔仔细查看滩涂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两天前有过大规模的涨潮,洞口另一边或许通往海沟,在难以抵挡的负压以及潮汐推送之下,《金边》号没能守身如玉,本来只在洞口避风而已,却被潮汐推到洞穴深处。   当潮汐退去,《金边》号成了瓮中之鳖,在洞穴里搁浅了。   我的想法是在洞口做个标记,让延明回去告诉那两家过来找人。但是六叔牵挂赵翼、延明心系《金边》号,很想进去看看,毕竟现在只是通过信号推测《金边》号在洞里。经过短暂的争论,我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进洞。   最初,我们从洞口中央步行而入,道路泥泞,步伐格外沉重。这时就看延明越走越偏向右侧,他冲我们招招手:“靠近洞壁的位置水浅一些。”   果然,从洞穴中心向侧壁构成一个坡度,大约是向上斜20度,当我们走到右侧洞壁的时候,发现洞壁的一侧竟然有一道道石阶。   这些石阶似乎被许多人踩过,被千万次的脚步打磨得异常光滑,而且好像在上面拖拉过长条状物体,石阶上经常出现蜿蜒的沟壑。   踏上石阶,我们清理了鞋裤上的泥沙继续前进,同时将手电的光柱扫向洞穴中央,寻找着“金边”号。石阶在一步步升高,我们距离洞穴中央的积水越来越高,步步走来,起码上升了二三十米。   虽说在石阶上比在水里趟路好多了,但是寒石凝霜,石阶上又被无数“人”踩过,端得是光滑如镜。我脚下一滑就往前面跌倒,右手下意识地向洞壁上抓去,竟然脚步一稳站住了。   六叔和延明扶住我,我感觉自己的指头抠进两个空洞,拿手电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洞壁上镶嵌着一颗骷髅,刚才我下意识伸手一抓,指头抠进了骷髅的两个眼眶,这才不至于滑倒。   我赶紧后退两步,好像骷髅会探出头咬我。这时六叔把住我胳膊一拉:“别再往后退了!”   我回头一看,自己后退太多,差点从石阶上退下去--下面就是犬牙交错的岩石,从高达二三十米的石阶上掉下去有死无生!   我只感到一颗心突突乱跳,惊魂未定之际,就听延明说:“石壁上镶嵌的,都是骷髅。”   三束探照灯光柱照去,只见石壁上循着石阶的方向,一线排开都是骷髅,奇怪的是,所有骷髅的眼眶都望向洞穴深处的方向,好像在注视着什么。   六叔说道:“你们不觉得,这更像扶手吗?”   我和延明仔细看看,心里凉了半截--骷髅在石壁上镶嵌的高度,和一个成年人平伸出手的高度差不多,换句话说,这里曾经有一群人将头骨镶嵌进石壁,是为了上台阶的时候不至于滑倒。   六叔抬起手电照照,又说:“这上面画着什么东西?”   延明将手电照向扶手以上的位置,看到有一些斑驳的色块,我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幅幅壁画。那些壁画年代久远,幸而有洞内无光无风的环境才得以保存下来,多以赭石、白色、暗黄色的线条在石壁上作画,动辄就是丈八巨幅,绵延至灯光照不到的上方和前方,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各种人,还有各种似人非人的东西。   接下来我尽量以清晰的语言描述洞穴里的壁画,因为灯光难以企及洞穴顶部,我们只能看到石阶旁边的壁画。就壁画呈现的内容,我们产生了明显的分歧,按照各自的思路、知识储备描绘壁画里的故事。   我所看到的,是这样的。   (3)壁画“罗生门”(上)   大约是奴隶社会时期,在山东半岛有这样一个部族,被犷悍好斗的东夷人赶到大海边,壮年男子几乎被屠戮殆尽,侥幸活下来的老幼妇孺也被俘获,即将沦为东夷人的奴隶。   这一幕被刻画的极为传神,东夷人挥舞着石斧石矛耀武扬威,他们用石刀刺透战俘的锁骨,用草绳将他们串成一串便于押运。对于拖慢队伍的老幼病残,东夷人从不手软,他们从年轻母亲怀抱里抢走婴儿,丢给看起来像是狼狗远祖的犬科动物;他们将受重伤的人和老人推下大海,毫无怜悯。   而部族里一位年轻女子特别突出,她被几个穿着甲片、明显是军队首领的东夷人逼到海边的悬崖。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她从悬崖上纵身一跃,跃入大海。   她身上有华丽的衣饰,在壁画上用绿松石装饰眼睛、用石榴石装饰嘴唇、用金砂镶嵌出半浮雕的首饰,和其他仅仅是平面绘画的人不同。   延明认为这是部族的祭司,部族应该处于政教合一的多神教信奉时代。   我认为这个部族应该处于母系氏族公社末期,就连东夷人都能洗劫这里,说明这个部族没有广泛装备石器。少女祭司应该是精神领袖,类似于波斯明教的圣女,东夷人没有用弓箭将她射杀,而是想活捉,意图从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征服该部族。   故事并没有结束,当俘虏踏上茫茫血泪之路时,一位神祗从大海中升起。这一幕描绘的非常宏大,神祗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犁开万顷波涛,站在壁画前面,你仿佛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水汽。神祗一手持白色的长戟,一手挥舞着海蛇骨骼一样的长鞭,一手持黑曜石的长刀,还有一手抱着蹈海的少女祭司--忘了告诉大家,这位神祗有四条胳膊,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像巨蛇一样蜿蜒悠长,挺拔的背鳍纵贯整个脊椎骨。   而且神祗长发飘拂、五官秀气、身段婀娜多姿--救了少女祭司的这位神祗,也是女性。   神祗不是光杆司令,仅仅跟在她身后的,就有几百只半鱼半人的怪物。东夷人显然被这一幕吓呆了,随后是一场血腥的战斗,作画者着力刻画了东夷人被半鱼半人的怪物虐杀的场面,复仇的快意好像能透过壁画似的。   神祗挽救了部族,部族的男女老少在少女祭司的带领下伏地膜拜,并且奉上丰厚的祭品--东夷人。   看到现在,似乎是一个少女祭司在部族危亡之际把自己当做祭品献祭给神祗,但是神祗不但不要祭品,还将祭品(少女祭司)完璧归赵,并且召集一群怪物击败了东夷人。   少女祭司在部族中层层挑选,选出十一个秀美聪明的小女孩,在以后的岁月中,小女孩在一天天长大,祭司严格地教育她们。每隔一段时间(从四季交替的符号表意来看,大约一年),少女祭司就带着小女孩走入大海,每次回来,小女孩就少一个。   在十一年里,每年的第八个月圆之日(大约是中秋节),少女祭司都带着小女孩去海里走一遭。光阴荏苒,少女祭司散发出成熟的魅力,变成了成熟的女性(以下简称为熟女祭司),小女孩们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但是不变的是,每次回来的人,都比去时少一个。   当只剩下一个少女时,熟女祭司将所有的族人召集起来,在神祗的见证下,将自己的衣钵传授给少女,整个场面庄严肃穆,可以想象先民们无比虔诚的心态。熟女祭司看到少女成为新的祭司,自己挺身而跃,跳入大海,似乎是将自己作为祭品,偿还昔日神祗拯救全族于水火的恩情。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熟女祭司跳入大海之后,神祗在海底的宫殿里,对她进行了一番匪夷所思的改造,这个场面类似于现代的外科手术,又有些像先把熟女祭司的身体展开成为一幅二维的画,再组装成三维的。   经历一番手术的熟女祭司获得了全新的形象--她有四条胳膊,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蜿蜒悠长的蛇身,脊椎骨上方长着挺拔的背鳍。   以上从侧面支持了我的观点--这个部族应该处于母系氏族公社末期,女性是精神领袖也是世俗权力的掌控者,壁画完全将她神化了,不惜将她幻化为神祗的形象,哪怕这个形象是人格、神格、兽性三位一体的。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4)壁画“罗生门”(中)   神格满满、重获新生的熟女祭司出现在部族面前,接受父老乡亲们的各种要求。这一幕在延明眼中,应该是富有诗意的--而我的看法和他大相径庭,我觉得这一幕似乎包含了先民用活人献祭的题材,是残酷血腥和邪气逼人的!   这一幕在延明的诗化叙述模式中,是这样的:一个家庭有四个兄弟和一个小妹妹,他们和成为神祗的祭司之间发生了如下对话。   老大问:“鲨鱼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血腥气,找到鱼群、随意捕杀,不费吹灰之力。而我们划着独木舟出海寻找很久依然一无所获。神啊,为什么不能让鱼群聚集到这里呢?”   熟女祭司说:“潮汐之神不能让鱼群聚集到这里,但是能让你像鲨鱼一样长出三层利齿、长出纺锤形的身体和划水的背鳍,你能隔着千尺就能闻到血腥味,但是你和你的后代会更加噬血,尚在子宫里的胎儿就会相互吞噬。如果你愿意,就跳入大海吧!”   老大看看熟女祭司高耸的背鳍,义无返顾的跳入海中。   老二问:“辛苦打渔却收获不多,鱼儿在收网之前就已经逃逸。神啊,为什么不能让鱼儿在网里只进不出呢?”   熟女祭司说:“潮汐之神不能让鱼儿停滞在你网里,但是能让你像章鱼一样有更多的腕足、一次揽住更多鱼儿。如果你愿意,就跳入大海吧!”   老二看看熟女祭司的四条胳膊,义无返顾的跳入海中。   老三问:“海龟一次可以产下三四十个卵,埋在沙土里即可孵化。神啊,为什么部族里的女人要饱受十月怀胎之苦、一次只能产下一两个孩儿,还有婴儿尚未学会走路就已夭折。神啊,为什么不能像海龟一样多生育,让氏族里的人口更多呢?”   熟女祭司沉吟一下,说:“潮汐之神能让部族里的女人像海龟一样多生育,但是胎儿还没有发育完全就会离开母腹--不用担心,孩子们会在育婴房里孵化长大、获取他们父辈梦寐以求的能力。如果你愿意,就跳入大海吧!”   老三看看熟女祭司充满诱惑的妖娆身段,义无返顾的跳入海中。   老四问:“山上的大树砍伐困难、独木舟难以制造,能用上的出海工具屈指可数。神啊,为什么不能让族里下水的独木舟变得更多呢?”   熟女祭司说:“潮汐之神不能让独木舟变得更多,但是能让你像鲸鱼一样体格壮硕、承载更多重物,让你吸入更多的空气、潜入更深的海域。如果你愿意,就跳入大海吧!”   老四看看熟女祭司流线型的身体,义无返顾的跳入海中。   熟女祭司对女生态度明显好很多,问这一家的小妹妹:“乖囡,你有什么愿望?”   小妹妹嘟着嘴说:“为什么不能用歌声征服男人呢?我想让无缘得见我脸庞的男人,即使只是听到我的声音,也会拜倒在我石榴裙之下。”   熟女祭司说:“潮汐之神会赐予你特殊的歌喉,南来北往的过客听到你的歌声都会心旌荡漾,你的声音会占据每个水手的心房。但是作为代价,你的双腿须得合并一处,下半身像鱼一样长出鳞片和鱼鳍,还要把你歌声吸引的水手献祭给我。如果你愿意,就跳入大海吧!”   小妹妹看看熟女祭司半神一样的光彩,义无返顾的跳入海中。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熟女祭司仪态万方地转向部族的男女老幼,说:“潮汐之神已经已经赐予部族太多的东西,你们必须将家里的头胎孩子在断奶之后献给神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会来迎接他们。”   接下来一段壁画损毁的比较严重,看得出是人工刀劈斧凿的痕迹--看来熟女祭司夺取人家婴儿的场面太惨,被人为毁去了。但是紧接下来的一幅壁画则有内涵的多。   熟女祭司在向最初的神祗跪拜,但是仔细看这段壁画,她的形象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她长出了三张面孔,脑袋两边各有一副侧脸。   正中间一副面孔依然是年轻女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抵抗东夷人入侵开始已经过去十一年,选出的新祭司都已经长大成熟,但她依然年轻貌美,似乎时间的长河只是在她身上打了个浪花,不忍流连就匆匆离去。   右边一副侧脸似乎是黑色琉璃所制,嘴角挂着新月一样的冷峻的笑容,活像把施洗者约翰的头颅捧在手心的莎乐美。   左边一副侧脸则是人类的骷髅,白骨森森、披头散发、呲牙咧嘴,但是眼眶里有两个眼球,目光冰冷怨毒。   延明认为那幅壁画表达的是时光流逝,熟女祭司去世了,身后极尽哀荣,戴着黑色琉璃面具下葬,以海葬的仪式,回归她所侍奉的神祗身边。虽然她的身躯已经化为红粉骷髅,但她在部族众人心中,始终是当年抵抗东夷人时候那美丽坚韧的形象!   但是下一幅壁画推翻了延明的观点,看起来熟女祭司并没有死。   凭我的经验来看,画的是这样一个场面--   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从四季交替的符号表意来看,距离击退东夷人已经过去大约二十年),熟女祭司聚集了一大批半人半鱼的士兵,一共有四种士兵。   第一种是鲨鱼半人,他们数目庞大,是发动战争的主力,他们能闻到很远的血腥气息,不仅用石质、骨质武器作战,而且残忍暴戾,闻到血腥味就亢奋激昂,恨不得咬断猎物的喉管大快朵颐。无论什么样的军队遇到这些鲨鱼人,都是噩梦!   第二种是章鱼半人,在四肢之外像章鱼一样有四条腕足,看起来他们擅长偷袭敌人的船只,借助四条腕足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船舷,将人推进海里交给鲨鱼人撕咬。如果敌人占了上风,章鱼人就喷出一口黑雾跳入海中遁逃,真正做到了能进能退。   第三种是鲸鱼半人--尽管他们比真正的鲸鱼小很多,但是身长达到了惊人的三米,双臂几乎变成了扁平的鳍,双腿直到小腿才分开,只有两只脚特别宽大,就像鲸鱼的尾鳍一样。魁梧的身材让他们能承载更多物资,军队的给养、武器几乎都是通过他们运输的。   第四种人更像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她们数量稀少,大多以美貌少女的面目出现,当船上的水手被歌声吸引时会头晕目眩,产生种种错觉,毫无防备地被埋伏的鲨鱼人、章鱼人动手拖下海去。壁画的作者创造性地以扩散状的水纹来表现她们的音波杀伤力。   莫非这些半人半鱼的先民曾经在洞穴内沿着石壁行走?我渐渐明白为什么石阶上这么多蜿蜒的痕迹了,也渐渐明白为什么要用骷髅作为扶手了,一想到刚才接触的骷髅用腕足、蹼和鱼鳍抓过,一想到脚下的痕迹是由无数的鳞片、脚爪磨出来的,我感到脊梁骨冒出一阵寒气…… (5)壁画“罗生门”(下)   为了掩盖不适感,我将注意力回归到壁画上来--当熟女祭司召集这些鲛人时,她是一张骷髅的脸庞,而且双手交错地拿着一把狭长、两侧带齿的“梳子”,做出梳头的动作。成千上万的鱼人们排队站立、毕恭毕敬,看起来格外诡异。   当熟女祭司指挥这些鱼人作战时,她以黑色琉璃的面目出现。   战斗打响时,一位半人半蛇、四只手挥舞利刃的统帅、以及她身后成百上千的鲛人军队出现在其他部族眼前,那些人眼中呈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退缩。   第一代祭司花了三年时间攻下了一个沿海部族,自己在少数精英鲛人的护卫下回到故乡。   当她回到故乡时,则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不是骷髅脸,也不是黑色琉璃似的扑克脸,只是顾盼生姿的熟女面容,几十年如一日,还是昔日容颜。   十年前领受衣钵的第二代祭司已经成为部族的首领,在那十年中,十一个小女孩每逢中秋节去海底的“宫殿”一次,每次回来都少一个人,直到只剩下一个。第二代祭司也像第一代祭司一样,将硕果仅存的小女孩选作自己的接班人。这时曾经改造过熟女祭司身体的神祗出现了,两代女祭司将所有的族人召集起来,这时的族人除了大约八分之一还是人类模样,其他的都有些面目全非了。   在神祗的见证下,第二代祭司传授衣钵给接班人,然后跟着熟女祭司进入神祗的宫殿,任由神祗施行手术,改造第二代女祭司。当她再度出现时,已经被改造为半人半蛇的样子。   第二代女祭司留在部族负责招兵买马、指导部族繁衍生息,第一代女祭司则去早前被自己领兵征服的沿海部族,延续那里的统治--十年后,那个部族也有四分之三人被改造成半人半鱼的怪物,下一代女祭司被培养出来之后,第一代女祭司也像神祗一样被顶礼膜拜。   后期的壁画甚至出现了女祭司统领鲛人的军队攻打一个小国家的场面,七位半人半蛇的女祭司首先召集军队,她们站在似乎是祭坛的高台建筑上,但是无一例外地以骷髅的面目出现。   你能想象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吗?七位女祭司站在七座相隔甚远的十丈高台上,长发舒卷、身段婀娜,两条胳膊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一样做出手挥琵琶、目送飞鸿的优美姿势,另外两条胳膊横在骷髅脸庞下面,十指芊芊,双手用两侧有细齿的长梳子“梳头”。分别以七座祭坛为中心,鲛人军队像潮水一样从不同的方向聚集而来。   看到七位半蛇人率领的鲛人军队,小国家的军人们恐惧地龟缩在城墙后面噤若寒蝉,不敢与鲛人正面交锋。七位女祭司分工明确--五位女祭司以黑色琉璃的面目出现,指挥鲛人攻城略地、烧杀抢掠;还有两位骷髅脸庞的女祭司专心地“梳头”,身边是肃立的鲛人预备队。   为什么一旦女祭司以梳妆的骷髅面目出现,鲛人就乖乖听话?或者说如果想约束鲛人,女祭司就要变成骷髅模样,而且还要做出“梳头”的动作。为什么壁画里所有的女祭司都是双手梳头的?单手梳头不行吗?   结合目前看到的壁画,当时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壁画抽象的表现,这是一个崇拜蛇和鱼图腾的原始部族,女祭司坠入海中意味着苦难的磨练,而女祭司的回归象征她重新集结了整个部族,推翻了东夷人的奴役,是一个类似于切格瓦拉的解放者。   但是延明不这么认为,他坚持这一幅幅壁画讲述了一个部族被奇特文明拯救的故事。最奇特的当属女祭司,第一代祭司将自己献祭,将部族从灭亡的悬崖上拉回来,而后培养第二代祭司,不惜残酷的献祭了十个小女孩。   获得拯救的族人心甘情愿地当扩张的马前卒,第一代率领变异的族人打下来另一个沿海部族,而后回本部见证第二代祭司以半蛇人的面目诞生,并将第三代扶上祭司的位置。神祗在部族中有了新一代的代理人,而半人半蛇的祭司则负责繁衍和指挥鲛人军队,兼并一个又一个沿海部族,不断地开疆拓土。   我对延明最有力的反驳是--如果这个文明还存在,为什么历史上毫无记载,只能通过偏僻之地的壁画让人看到一鳞半爪呢?照着壁画上描绘的扩张速度,整个山东半岛都应该是鲛人的天下。   我和延明争论不休的时候,六叔敲敲我的脑袋:“别忘了我们出来要干什么!”   对啊!我们出来是寻找“金边”号的!   (6)总算找到了“金边”号   午饭时间,啃了几口压缩饼干、喝了几口水,我们匆匆上路,这次我们尽量不去注意岩壁上的壁画,只想安静的找到“金边”号,但是壁画越发匪夷所思,比如处于台阶顶端上的六米见方的巨幅“地图”。   山东半岛的地图我们再熟悉不过了,我们都跑过船,但是这幅“地图”,就像是……就像是爆发了海啸一样--如山巨浪沿着海岸线向内陆狂飙突进,半岛自海岸线起向内几十公里,皆成汪洋泽国!   地图最上方是在东夷人入侵时拯救女祭司全族的神祗,她嘴角挂着冷笑,璎珞当胸、宝相庄严,四条胳膊摆出湿婆舞蹈般的法印,柳枝一样飘洒的长发被描绘成涓涓溪流,犹如雪山融水悬空而下,到了陆地上变成银河落雨,暴雨倾盆、洪水暴涨、巨浪咆哮。   环绕在地图周围的是半人半蛇的十三位女祭司,先民们在壁画上用绿松石刻画她们的眉毛、用猫眼石凸显她们的瞳仁、用石榴石描画她们的嘴唇、用金砂镶嵌出半浮雕的首饰,表示对她们的崇敬和畏惧。   地图的边缘描绘的是欢呼雀跃的鲛人,它们先是狂热地膜拜神祗和女祭司,继而在雨季来临之前在高处筑造堤坝,当丰沛的雨水灌满堤坝,鲛人们也已经修筑好了通往人类聚集区的粗糙沟渠。   当女祭司开闸放水之时,澎湃的洪水如同草原上狂野的马群奔涌而来。鲛人像弄潮儿一样踏滔天波浪而来,同时疯狂地捕捉人类,它们手持石质、骨质的武器,像夜叉和罗刹一样从汪洋里捉住溺水的人类,围追堵截逃到山顶上避难的人类,摧毁一个又一个人类的村子,小孩和女子被捉走,而男人……这次鲨鱼半人扮演了刽子手的角色--它们将男人杀死,树立起一座白茫茫的骷髅“京观”。而后像泥瓦匠一样挑选形状圆滑的骷髅,作为喝酒的容器或者楼梯扶手,我们不禁想起在洞穴入口处那些镶嵌进石壁的骷髅……壁画上的情景令人齿冷,沿海的先民大为惶恐,在极度的恐慌之下,他们将所剩无几的物资用于祭祀海神--先是活牛活羊,然后是年轻的少女。   鲛人们对于年轻的女孩极为恭谨,似乎因为她们有可能被选为女祭司候选人。   而且我们发现,无论鲛人的版图扩展到何等地步,女祭司最多只有十三个!   我们猜测:精心挑选出来的少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女祭司,除了按照十一比一被淘汰之外,除非那些女祭司在绵延的战争中身体遭到损伤,或是因为过度操劳、伤病难愈,否则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少女候选人才能成为女祭司。   我们感到此地不宜久留,赶快找到《金边》号走为上策,我们脚下加快了步伐,不停的用探照灯在洞穴中心扫射,不放过每一丝线索,终于,我们看到一个船形轮廓出现在前面的积水里。   总算找到“金边”号了!可是看上去它像是搁浅在白色的草丛中。我们拿手电一照船周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船帮上拱着一圈安康鱼的头骨,一个个大张着嘴,有的还裹在鞘膜里,倒钩形的长牙像野蛮生长的荒草到处树立,难怪像是白色的草丛。   船上跳下来的甲壳类生物四散而逃,很快消失在洞穴深处的迷雾中。   “金边”号的船帮上垂下来一条绳梯,旁边还有皮靴刮擦出的痕迹,看来有人下来过。   我们三人决定上船看看,尽快结束在这个诡秘洞穴里的旅行,于是手脚并用挨个上了绳梯我一登上船就险些滑到,幸亏六叔一把拉住我。借助微弱的灯光,只见甲板上满是墨绿色油迹,推开舱门,腥臭味扑面而来,我赶紧捂住口鼻。   我们一直身处洞穴身处,不知昼夜晦明,仅凭探照灯照亮。船舱里面黑洞洞的,六叔毕竟在部队待过,我们三人按丁字队形背靠背站好,将灯柱向船舱内部依次扫去。我精神高度紧张,灯柱扫到的地方仿佛会马上出现一个人影,每一处桌椅、每一个直立的仪器,好像后面都会突然跳出来一个黑影……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发现一个人形黑影在灯光中一闪而过。   我急忙将灯光聚焦在那人形黑影身上,六叔和延明也掉转灯光扫到那人身上。   这地方与世隔绝了五天,竟然还有人!   但是只有一人。   那人坐在地上,腿部蜷曲呈九十度,后背死死抵住一处舱门,一只手紧紧握住舱门把手,似乎生怕什么东西从舱门里出来。   (7)幸存者   我们拔出匕首和手枪,慢慢靠近那个人,延明拿手电一照,这人竟然是赵翼,我们苦苦寻找的赵翼!   延明急忙把热茶给赵翼灌下去,六叔给他掐人中,我们焦急地等待着他醒来,这个间隙我走到舷窗跟前,打起探照灯向里打望。   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我看到一个女孩以臂作枕、斜倚在桌子上沉睡,黛色碎发斜斜收于耳畔,樱红的双唇犹在翕动,双颊上飞起两抹红晕,不似睡在阴冷黑暗的船舱中,却似醉卧花阴。女孩身上虽然盖着一件破旧的藏蓝色海员大衣,却掩盖不住她的身材窈窕。看不清楚腰部以下的情景,但是藏蓝色大衣如同修长的蚌壳,反而衬托得她肌肤胜雪。   赵翼过了五六分钟才苏醒过来,攀住我的手臂直起身:“六叔、延明、陆路通,你们怎么来了?”   六叔问道:“你先告诉我们,关在船舱里的女孩,是什么人?”   赵翼顿时惊恐地道:“哪里是女孩?分明是个怪物!”   延明以为这女孩是由失踪的大佬带出来的,冒冒失失想打开门问问大佬的踪迹,却发现门被锁死了,再仔细一看,半截钥匙插在钥匙孔里,那参差不齐的断碴告诉我们--这是被拧断的。   很明显,赵翼不希望这女孩从里面出来,仅仅把钥匙拧断在里面锁死还不够,他一直用后背抵着舱门,一手还紧紧攥着门把手。   我问道:“赵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翼长叹一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有两家大佬,一直想在近海找一个海岛作为运送和藏匿货物的“中转站”,他们派人在近海勘察许久,终于发现这个岛屿最合适--这里不但人烟稀少难以发现,而且有一个巨大的洞穴,足以储存货物甚至藏下整艘船只,是理想的“中转站”。   最初找到这里的小弟看到壁画,但是难以理解壁画上的内容。他们看到用猫眼石、绿松石、石榴石装饰的女祭司人像,猜想洞穴里会不会有古代的墓葬,计划找人探寻。于是他们找到赵翼。出于兴趣,赵翼加入了他们。   两家的大佬拉起八九人的队伍,生怕对方独吞可能出现的古墓“明器”,亲自带队,坐着“金边”号来到岛上。进入洞穴之后,赵翼和我们一样大致猜出壁画的含义。但是两位大佬对古代遗迹不感兴趣,急于找到古墓,于是带队向洞穴深处走去。   在更深处的洞穴里,赵翼看到了壁画上描绘的第五种鲛人,并且根据身体特征命名为--海龟半人。   她们以女性居多,有别于鲸鱼半人、人鱼、鲨鱼半人和章鱼半人,她们似乎身无长物、需要其他鲛人带回食物供养,但是表现出极为强大的繁殖能力,她们就像海龟一样,大腹便便,并非卵生、而是胎生,不过生出的都是类似于“胚胎”的个体,一次能产出的数目极多。   听赵翼这么一说,我想起了看到的壁画--四兄弟中的一人向神祗祈求,希望部族中的女人能像海龟一样多生育,神祗说可以一次生育更多,但是胎儿还未完全成熟就会离开母体,在孵化室里长大……赵翼由此确定前面就是孵化室了,果然,这里的壁画描绘出鲛人的繁衍--海龟半人生下蠕动的胚胎,然后送入温暖湿润的孵化室,在类似羊水的环境里长大。但是在胚胎孵化的后期,七位女祭司出现了,很细心地把胚胎分成七类,带到七个不同的孵化室里继续孵化,分别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表示。   第一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逐渐出现鲨鱼半人的体态特征,背上甚至长出鲨鱼的背鳍,嘴里有三四排锋利的牙齿,而且性格十分残忍暴戾。如果不及时把婴儿从孵化室里拖出来,他们会去撕咬啃食其他还没有孵化完全的婴儿--所以这个危险的地方用红色标示。   第二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逐渐出现鲸鱼半人的体态特征,他们身形壮硕,上身长、双腿短,双脚呈扇形而且趾间有蹼--如此孔武有力用橙色标示。   第三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逐渐出现章鱼半人的体态特征,他们长出多条带吸盘的附肢,浑身软塌塌的、圆润膨胀,口器呈圆形,遇到缝隙或者洞口可以变化体型穿过去--如此诡异恶心按用黄色标示。   第四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逐渐出现人鱼的体态特征,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但是孵化的概率极低,所以鲛人是数量最为稀少的--如此稀有珍贵用绿色标示。   第五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逐渐出现海龟半人的体态特征,婴儿在出生十二年后就出现了性早熟的迹象,在女祭司的引导下(更像现代农业里的科学配种)他们开始交媾、繁殖,生成大量的胚胎--如此生生不息用青色标示。   第六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依然是人类,他们被带走按照人类的方式抚养长大,而且学到了文字算数、天文历法之类的基础知识--如此好学上进用蓝色标示。   第七个孵化室里孵化出的婴儿竟然全是女孩,而且孵化的概率比鲛人还要低,这些女孩似乎是女祭司的候选人,有别于其他人类,受到特殊的教育,但谁能想到未来会以十一比一的比率淘汰至只剩一人呢--如此高贵冷艳用紫色标示。   赵翼也留意着途径的洞穴,他们走过一个大礼堂似的基础孵化室和六个相对较小的特种孵化室,来到了最里面一个石室,或许这里是第七个孵化室。   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个圆周两米的椭圆形石茧,珊瑚、海葵、藤壶的遗体将石茧牢牢地镶嵌在石壁上,岁月给石茧披上矿石制的坚固外壳,但是大佬认为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或者翡翠,于是让手下把石茧撬下来,带回船上。   赵翼不用参与劳动,他饶有兴趣地观察起石室里的壁画,根据画面上建筑的风格和人们的衣着,他惊讶地发现画得竟然是古希腊的故事。   (8)石茧   这大概是古希腊的某个岛上城邦,人们将一位妙龄少女用锁链捆在海边的礁石上,匍匐在地向大海祈求,一位半人半蛇的女祭司从海里现身,看来她横行无忌惯了、对自己安全很有信心,仅是带着两个章鱼半人当做随从。她让章鱼半人把少女解下来,要将她装到一个茧型的容器里带走。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出现了,他用青铜长剑将章鱼半人砍翻,女祭司十分愤怒,竟然变成了骷髅的面容,手里出现一把两侧带有细齿的长梳子,慌忙开始“梳头”。   面对壮年男子手中锋利的青铜长剑,女祭司的第一反应不是拔出武器应对挑战,而是“梳头”,赵翼感到十分诧异。再看下一幅壁画,是一群鲨鱼半人从海里浮现,壮年男子发现自己两面受敌,索性只攻击女祭司,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她。   女祭司竟然又变成了黑曜石脸庞,亲自拔出四把黑曜石长刀向男子扑过去,女祭司毕竟有四条胳膊,男子双拳难敌四手,被四把武器穿身,临死之际一片衷心不灭,拖着一条血迹向少女爬去。   少女肝肠寸断,拿起男子的武器自刎,女祭司的表情十分错愕,转身返回海里。岸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十分惊恐,他们将更多的少女绑在海边祭祀,但是女祭司再也没有出现,似乎被希腊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吓到了。   过了一个月,大海在月亮的引力下开始涨潮,但是壁画上的潮水壁立万仞、像冰蓝色的山脉向岛上城邦冲来,而驱使海啸的竟然是半人半蛇的神祗!   面对这一堵水墙,人们手足无措跪地祈求,但是毫无悬念地,城邦被海啸吞噬殆尽,整个岛像沉入海底般消失了。   赵翼回到第一幅壁画前面,那上面描摹着几个希腊文,依稀可辨是五个字--亚特兰蒂斯。   将妙龄少女用锁链捆在海边的礁石上献祭,有英挺的男子前来相救,而且和半蛇人美杜莎有关……这诸多元素似乎和古希腊神话中的伯尔修斯有关。但是神话中伯尔修斯杀了半蛇人美杜莎、石化了海怪、救了被锁链捆在海边礁石上的少女,这是英仙座、仙女座、鲸鱼座的来历。   但是壁画上描绘的是“美杜莎”杀了伯尔修斯,而且美杜莎的目光并没有让人石化,而是自己的脸庞能变得和黑曜石一样,换句话说,她只能石化自己的脸。   难道神话的母题经历千年时光早已变化,其实神话的本质是描绘一次半蛇人与古代人类的冲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传说中的大陆“亚特兰蒂斯”曾经真的存在过,而亚特兰蒂斯沉没的原因竟然是……正出神间,赵翼突然就听见有人喊:“老大,石茧凿漏了!”   赵翼大出所料,他暗忖:难道石茧内部不是坚硬的矿物,而是贮存了什么液体?这时另一个人喊:“老大,石茧里面有什么东西!”   赵翼急忙过去看,只见石茧摇摇欲坠,只有一根韧性堪比古藤的管子将石茧与石壁相连,管子里面似乎有醇厚的流质在动。而石茧被凿漏的地方,泄露出粘稠的液体,被沾上的人起初有些害怕,但是发现没什么腐蚀性,也就放心了。   赵翼心念一动--那根管子就像脐带,而管子里的液体似乎是培养液之类,是在给石茧里的“胎儿”提供养分……他们不敢靠太近,过不了多久,石茧里的液体流了一地,人们感到靴子底都快被粘到地上了,而赵翼感到石茧似乎动了动。这不是错觉,石茧后来震动的频率加快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出来。   石茧上被凿穿的位置首先裂开一条裂缝。一个伙计壮着胆子靠近,攀着裂缝向石茧里看了一会,很兴奋地说:“里面有个女人!”   一个大佬比较好色,把伙计拨拉到一边自己靠近往凿穿的裂缝里看,喃喃地说:“什么啊,是个黑脸的?黑的发亮!”   赵翼想起了女祭司戴的“黑曜石”面具,刚想开口,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女人的手,从洞里伸出来,掐住大佬的脖子。   马仔们刚想上前就呆住了--另一只手从洞里伸出来,两个指头戳中大佬的眼睛。但是,那只手和掐脖子的那只手,是一边的,都是右手!   他们把枪全拔出来,不敢射那两只手,生怕误伤大佬,将子弹一股脑向石茧射去。   石茧被子弹打开了几十个洞,但是那两只右手没有放松,大佬的脖子被掐断了。子弹已经打光,只余下枪口的袅袅白烟。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石室里一片死寂,十来支盏手电的光柱罩住石茧。我只看见一张黑曜石的脸庞在弹孔后面一闪而过,而后是石片四分五裂的声音。   石茧碎裂了,一个半人半蛇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将大佬的尸体甩到一边,她挥动着四条胳膊,向石室里面的人冲去。   人们拿起刚才撬动石茧的工具纷纷迎击,但是那个身影像蛇一样灵动滑溜,四条胳膊常常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击,四周哀嚎和惨叫四起,蛇身缠断骨头的钝响和衣服撕裂的声音充斥着耳膜,一切好像陷入修罗地狱……等赵翼回过神来,石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站着了。   那个身影停止高速移动,像巨大的蟒蛇一样蜿蜒着慢慢向他靠近,赵翼被逼到石室的角落,也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黑曜石”面具像融化的春水慢慢褪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而一缕缕青丝像山溪流水一样从她耳畔渐渐垂下来。赵翼这才明白,那坚硬如铁的面具不是石质的,而是黑色发丝交汇而成,护住面部、脖颈等柔弱的部位--天知道这些发丝怎么变得和黑曜石一样硬。   用蛇身直立着的,赫然是一名高挑的少女。她的双眸秋波流转,肌肤如羊脂玉般细腻,身材婀娜,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两轮满月。但是此刻她的脸上,却是长出了几片翠色宝石一般的鳞片,看上去犹如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翠色刺青。她的脸上浮现出阴冷和妩媚绞缠在一起的诡异笑容,四条胳膊慵懒地伸展,似乎很满意赵翼看到她的蛇身时的恐惧表情,蛇尾不停的盘旋在她身周,如同一匹青绸环绕。   赵翼壮壮胆子说:“你……没穿衣服!”   (9)白骨的脸庞   半人半蛇的少女脸上飞起红晕,“呀”的一声,四只胳膊一起捂在胸前,赵翼一看有机可乘,拔腿向石室的洞口跑去!   半人半蛇的少女从被杀死的水手身上扒下来一件藏蓝色大衣披在身上,蛇身成S形飞速向赵翼盘旋而来,那少女刚刚从石茧的长眠中醒来,似乎像刚刚返回地球的宇航员不适应地心引力一样、还不太适应阴冷潮湿的洞穴,特别是在击杀了十个壮年男子、体力大大消耗之后。   赵翼一路不知道在湿滑的台阶上摔倒多少次,不顾身上疼痛、飞跑回到船上,他沿着绳梯爬上船、躲到驾驶室里。急切之间还没关上门,四条手臂竟然已经抵住门框--少女竟然紧随其后、钻进驾驶室,赵翼急中生智,掏出已经打光了子弹的手枪,朝着少女大喊一声:“接招!”   半蛇人少女似乎从未见过枪弹,虽然刚才没有受枪伤,但是刚才枪响连连、她对此威力极为忌惮,不由得身形停滞、向后一缩,头发急速覆盖脸庞、结成“黑曜石”面具。   赵翼在少女内心游移不定之时,从舷窗跃出驾驶室,少女也想钻出去,可是赵翼在外面关上舷窗、按下锁钮,少女一次一次地撞击舷窗,撞得“咚咚”作响,可就是出不去。   乘此良机,赵翼悄悄绕回来,猛地关上驾驶室的门、用钥匙锁死,为了免除后患,赵翼将钥匙拧断在锁眼里。   经此大难和百般惊吓,赵翼累得瘫倒在地,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赵翼生怕半蛇人少女出来,一直用后背顶着门,并且手按门把,这一对落跑冤家不知不觉都睡过去了。   听完赵翼的讲述,六叔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赵翼说,“别管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把她锁在这里,咱们赶紧回去吧!”   但是六叔、我、延明已经困得不行了,于是让赵翼守夜,我们三人先睡一觉。久久不见少女有什么异常,赵翼也有所懈怠,渐渐进入浅睡。但是不久,他被一阵没来由的恐惧惊醒了,无意之中往驾驶室门的舷窗上一撇,顿时浑身起粟、吓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看到舷窗上影影绰绰有一张脸--仿佛脸颊上的肉都被剔去,只有白骨的脸!   只见那张脸趴在舷窗上,骷髅的眼洞中,还有两颗眼珠反射着微光,在滴溜溜转动。   打量了一下熟睡的众人,那张脸仿佛张开满是白森森牙齿的上下颚,笑了笑,转身坐下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翼大气也不敢喘,望着那张脸从舷窗上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翼心想只有半人半蛇的少女在驾驶室里,她能搞什么鬼?他悄悄接近驾驶室的舷窗,往里一看,看到惊人的一幕--桌子上立着一面小镜子,少女坐在桌子前,在镜子前面……梳头。   没错,在昏暗的光线下,少女脱去藏青色大衣,现出四条胳膊的本相,一手扶着头发,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头发还在微微晃动,在那里梳头。   赵翼按下驾驶室的电灯开关,黑暗像有人掀开幔帐一样散去,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平添了一番幽暗。借助晦暗不明的灯光,赵翼看到了驾驶室里的景象--少女在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张白骨的脸!   少女似乎没见过电灯,回头一望开灯的人。   赵翼看到她的正脸--也是一张白森森的骸骨脸,两颗眼珠深深嵌在眼窝里面,掩映在她的长发之下。她一手抚弄在腮边,一手在头发一侧穿插,手上拿的东西似乎还有突出的长齿,不是梳子是什么?   少女回头一望,黑洞洞的眼窝里秋波流转,若是在平时,美人梳妆、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是多么怡人的景象。可是赵翼看到那张脸,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被冻僵,动弹不得!少女看到是赵翼,上下颚白森森的牙齿分开,不禁笑了。   赵翼急速后退,感到后面枯柴一样的手指抓住他,他猛地一回头,是六叔。   “你在这里干什么?”   “刚才那个半人半蛇的少女,在那里……梳头!”赵翼指指左侧偏房。   六叔笑骂道:“梳头?哈哈哈哈,赵翼,你胡说什么?”   我和延明也惊醒了,一起过来向驾驶室看去。但是这时少女又恢复了平日面容,虽然四条胳膊和半条蛇身看起来格外别扭,但是面容清丽、很耐看。   赵翼略加思索,平静地说:“你们看到她一手扶着头发,一手拿着梳子,表面上看,是在对着镜子梳头,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而是在--吹笛子!”   延明觉得蹊跷,问道:“吹笛子?”   “是的,我也刚刚推测出事情的真相!”赵翼说道,“其实她的两手在按压着笛子空洞,一手在腮边位置,一手在头发边缘,所以我误以为她在梳头!”   “越说越不对劲了!”六叔笑出声来,“那有没有人听到笛子声音?延明,你们听到了吗?”   延明和我摇摇头,心想:赵翼,这次你可错的离谱了!   “他们当然听不到!”赵翼接过话头说:“不光他们听不到,你和我也听不到!不,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听到的声音!”   “啊哈哈哈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六叔向来不信邪,“深更半夜在镜子跟前吹笛子,还是吹得活人听不到的曲子,难道她是吹给死人听的?”   赵翼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对着镜子吹笛子--因为笛子声音她也听不见,所以要依靠看着镜子里面的映像,调整自己手指的动作!”   (10)鲛人的觉醒   赵翼的理论一出,我和延明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呆立当地。六叔读书不多以为赵翼骗他,还没反应过来。   赵翼很好得解释了为什么一旦女祭司以梳妆的骷髅面目出现,鲛人就乖乖听话。为什么壁画里所有的女祭司都是双手梳头的?单手梳头不行吗?   不行,因为吹“笛子”需要两只手按压空洞。   我们想起了那些壁画,按照赵翼述说的推而广之--在攻城略地时,女祭司以黑色琉璃的面目出现,那是将自己的头发硬化,柔韧坚硬的发丝像面具一样覆盖住脸庞和脖颈,不但可以拽扎起累赘的五尺长发,还能在保证关节灵活转动的前提下、给身体以保护,让要害部位不至于受到致命伤。   而骷髅脸庞的女祭司专心地“梳头”,是在召唤鲛人吗?   只听得“金边号”外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原本万籁寂静的山洞里带来一阵阵回响。借着手电的光线,我们看到十余个小帆船一样的背鳍在缓缓靠近;船体也在剧烈的颠簸,似乎什么长着触手的怪物在攀援而上。   这时,船外波翻浪涌的声音停住了。我们向外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但见四周影影绰绰,都是黄黄绿绿的怪眼。   我焦急地喊道:“咱们先在船舱外面点一圈火!”   我们将船舱里的家具、木制品尽皆堆在外面,将柴油泼上去,火苗一起,怪眼们顿了一顿,停滞不前。   探照灯对准外面,我们才看清楚这些怪物是什么--原来是一只只鲨鱼半人,它们脖颈上长着黑色或是褐色的鳞片,深蓝色的鼻梁像利剑一样隆起,两边放射出肥大的鼻翼,黄玻璃珠似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其中一只鲨鱼半人身形魁梧,眼旁有蜂窝状的红色瘢痕,似乎是这个群落的首领,看到火燃起来了,它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对着身边一只灰色鲨鱼半人闷吼几声,后者心领神会,叫上十几只同类转身离去。   我悄悄问六叔:“要不要开枪打那只大的?再拖一会儿火就灭了。”   六叔说:“别开枪,能用的枪一共四支,激怒了他们一起扑过来,咱们顶不住!”   我压抑住不满说道:“这些鲨鱼半人是来捕食我们的!不管是否激怒他们,都会扑过来!”   六叔闻听此言咬咬牙,悄悄说:“都瞄准那只大的,我数一二三,一起开枪!”   就在这时,刚才离开的十几只鲨鱼半人回来了,还捧着十几个似乎是毡布做的“包裹”,它们将包裹排成一线铺在地上,像水车轮转一样抛出包裹,原来里面是湿泥!只见一片片湿泥劈头盖脸向火圈盖去,不多久将火苗压出一个缺口。六叔大喊:“不好,它们要从缺口进来!给我打!”   四支枪一齐开火,可是它们动作太迅速了,从缺口一掠而过,就算有两三只鲨鱼半人中弹,仍然悍不畏死的冲进来,向窗口、门口扑来。   那只眼旁有蜂窝状的红色瘢痕的鲨鱼半人扑到我身前,我看到它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像小香瓜一样随着动作滚动,一支巨臂一晃对着脑袋重重一击,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11)女王之殇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离《金边》号不远的一条小溪边,鲨鱼半人站在延明、赵翼和六叔身后,他们似乎不怕三人逃走,并没用绳索缚住我们。   少蛇女坐在一旁看着我。在她身后,鲨鱼半人的眼睛影影绰绰闪着光,居高临下看着嘴边的猎物。   少蛇女看到我,微笑道:“醒过来了?”   我默不作声,只听她嘲讽地说:“你这么聪明,我就来告诉你那个骷髅面具的两个作用吧:第一,那是一个音频放大器……”   “你是说骷髅面具是‘音频放大器’?”我打断少蛇女的话头,“‘音频放大器’是我们的词汇,你会说现代通用的汉语了?”   “不错,读取你的部分记忆之后,我们可以学会现代的词汇,比如‘音频放大器’之类。四千年了,你们人类进步真不少啊!”   “四千年”我疑惑地问,“难道你沉睡了这么久?”   少蛇女不理我,继续道:“世间有很多声音是人耳听不到的,它们或者频率太高,或者频率太低,就好像这笛子吹出来的声音,只有某些生物才能听到。骷髅面具能让音波传递的更远。”   “这里到处是山石、峭壁,但是我能对‘鲨人’的首领毫无障碍的传递消息,召唤‘鲨人’,靠的就是骷髅面具这种独特的‘音频放大器’,和世间绝无仅有的声源--‘人骨笛子’!就是用大腿骨制作的召唤‘鲨人’的笛子,上下还有薄薄的骨片,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梳子呢?”   我想拖延一点时间:“你不是说骷髅面具有两个作用吗?第二个作用是什么?”   “第二个作用是避免自己被‘鲨人’撕成碎片!‘鲨人’密集的发起攻击,却几乎不冲向我--骷髅面具戴过许多年之后,身上会有特殊的气味,‘鲨人’闻到这种气味就会以为是同类。每当消灭一个对鲛人不利的人类村庄,就会将他们的头骨镶嵌在石壁上,作为装饰壁画的边框。而那些形状最好的头骨,经过加工,可以制成骷髅面具……”   我想起来路上看到的壁画,少蛇女长出了三张面孔,正中间一副面孔永远是年轻少女。而那脸庞两边各有一副侧脸--右边一副侧脸是她发丝汇聚而成的“黑曜石”面具;左边一副侧脸则是人类的骷髅,那是她戴着骷髅面具,至于作用,不必赘述。   “你在深夜吹起人骨笛子,通过骷髅面具将音频放大传出去,招来了鲨鱼,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激动地说:“但是,先前你刚刚从石茧里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杀了其他人,留我一命?”   少蛇女冷冷地说:“我需要你带我出去,去你们的世界。”   我颤巍巍地说:“你们……曾经发动大洪水,淹没了很多地方……”   “四千年来,这片大陆只有适者生存。”少蛇女从后脑缓缓拔出一个发钗形的东西,上面有两个电极,她将电极贴在我太阳穴上,微笑着说:“戴上这个,你会不省人事,你的这副‘皮囊’,我要了。”   我拼命扭动着身体,想摆脱那两个电极,就听赵翼突然低声说:“差不多了。”   延明刚想问他什么差不多了,就听到《金边》号船舱里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延明眼睁睁看着一团火光在他的船上腾空而起,表情都扭曲了,爆炸的气浪让他的五官更加此起彼伏,其余三人急忙拉着他一起卧倒。   鲨鱼半人还以为有敌人袭来,转身面对《金边》号,顿时被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破片伤倒在地。饶是他们凶残无比,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被撕心裂肺的伤痛和恐惧定在当场。少蛇女背对《金边》号,此时也被气浪掀到一边,身体在刀片也似的岩石上磕出好几个口子,修长的蛇身似乎被岩石缝卡住了,我们只听到她痛苦地嘶鸣。刚才那些鲨鱼半人太过自负,竟然没有捆缚我们的手脚。站在我们四周严防逃逸的鲨鱼半人竟然成了屏风,挨得爆炸的气浪一过,四人一跃而起,夺路而逃。   我们在路上狂奔,在湿滑的石路上跌倒了赶紧手脚并用爬起来,好像身后随时会出现一张巨口吞噬我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顾不得了,就这样一路跑回岸边的《仰光》号上。六叔和延明赶紧打火发动引擎,船尾的螺旋桨绞出阵阵水花。这时就听赵翼高喊:“快跑!她来了!”   我看到了噩梦一般的场景--少蛇女俯身贴地从沙滩上飞速滑来,身后似乎拖着一条血迹。一见《仰光》号起锚欲走,她像一条怒气勃发的眼镜蛇昂扬而起,直立在沙滩上,我们看到她的蛇身有几处伤痕极深,甚至可见粉红色的肌肉。幸亏爆炸时她的头发结成面具保护面部,此时黑曜石般的发丝从她双颊褪去,但见少蛇女眼睛赤红、几欲喷火,脸上表情狰狞,她的四条胳膊夸张地舞动着,头发如飞瀑飘舞,尖声叫道:“我要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少蛇女像弹簧一样向后一缩,而后纵身跳入水中,震起好大一片水花,飞快地向《仰光》号游来。而此时《仰光》号还在艰难地转向,像一头拉不动石磨的老牛,我们恨不得下水推着船头快跑。子弹早就打光了,我们手里只有船上的消防服和扳手之类,无法阻挡少蛇女的接近,眼睁睁看着她摆动着修长的蛇身飞速游来,婀娜的身影在海浪中幻化成一匹青绸。若是在平时,美人弄水起涟漪,青衫隐隐水迢迢,是何等的惊艳,但是我一想到少蛇女先前将打扰她沉睡的十四个人残杀殆尽就不寒而栗,她一旦上船将是哀鸿遍船、无人幸免。   延明已经将引擎开到最大、轮舵几乎要拧下来,船头这才堪堪转过120度,我跑到接近船尾的地方,看到少蛇女满头青丝如同黑曜石面具从后面包裹住脸颊和脖颈,在海浪中盘身欲跃,下一刻就要跃上船来。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我突然灵光一闪,对六叔和赵翼喊道:“推倒灯架!”   《仰光》号以前是渔船,上面树立着安装探照灯的灯架,三人发一声喊,将两米多高、三米多宽的灯架向少蛇女推去。此时少蛇女像潜艇发射的导弹破水而出,在轰然的水声中,灯架倾倒的声音如同铜镲铁锣格外刺耳,少蛇女来不及躲避,竟和灯架撞在一起!   这下兔起鹘落,铁架顿时变形、根根入肉,探照灯玻璃碎裂、破片飞溅,少蛇女四支胳膊想抓住船舷而不得,哀嚎着被砸进水里。她越是挣扎,灯架上的电线、铁刺、玻璃越是深入,但见水面上如同开锅,血色的泡沫一圈叠过一圈。此时《仰光》号已经完成180度转弯,船头指向归路,我们只想击退少蛇女,挥起消防斧将灯架砍折,想将其推下水去,我离船舷最近,冷不防一条蛇尾像鞭子似的挥来、卷住我手腕。   这一下猝不及防,眼看少蛇女抵不住灯架慢慢下沉,但是我被她的尾巴卷住,势必也要被拖下水去!   就在这生死关头,六叔突然暴起、一消防斧劈在蛇尾上,我这才感到脖子上的紧箍突然放开,倒在船帮上大口喘气。少蛇女突然遍体痉挛、如同筛糠。我回头一看,原来灯架上给探照灯供电的两根电线也垂入水中,和少蛇女纠缠在一起。刚才是赵翼急中生智拉下船上的电闸,强烈的电流在少蛇女通体流遍,我们耳边哀嚎连连、犹如鬼泣。爆炸、重砸加上电击,少蛇女再也支撑不住铁铸灯架的重量,只见灯架像枷锁般压着她慢慢向海底沉去,海面终于恢复平静。   (12)尾声   “仰光”号像母亲的臂弯,承载着我们踏上归途,在微微起伏的海浪中,我第一次感到归心似箭。   我们从孤岛洞穴的深处找到了“金边”号,但是没人会相信我们的冒险,延明不但损失了“金边”号,还无法向两家大佬的亲属、手下解释他们的失踪,总不能说他们是被少蛇女所杀吧?他决定暂时出去躲躲,并且坚持要给我们一笔钱做酬劳,六叔说你刚刚没了一艘船,还得罪这么多人,以后有的是难事,钱我们就不要了。   延明意味深长地说:“道上的人还不是最可怕的,一想起那位最后的‘女王’,嘿嘿,我就直起鸡皮疙瘩……”   六叔不太自信地说:“她活着的时候是挺可怕,但是她已经沉入海底了。”   赵翼也强笑着说:“是啊,没人能在那一连串的打击中活下来。”   我强行忍住一句话,没说出来--“可是,她不是人类啊……”   ***************************************************************************一个月之后。   翠港某地的公寓,合租的两个女生阿甲和阿乙在这里住着,她们以前素不相识,是通过中介合租在一处的。   这天晚上,熟睡的阿甲突然被一阵寒意惊醒,她发现门厅的窗户开着,只好撇开温暖的被窝,起身去关上窗户。路过阿乙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往屋里一瞥,发现阿乙坐在镜子前面,两只手拿着一支白色的长柄“梳子”,正在“梳头”。   阿甲禁不住出声问道:“这么晚了,你照镜子干什么?”   阿乙回眸一笑,阿甲看到的,是一张骷髅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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