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存在

　　“我就知道你也能通过我的面部特征识别。果然是亲姐妹。”　　我的姐姐站在门禁旁边，笑着说。　　信息网络中心并不是常人能进的地方。这栋二十层的大楼拥有无数个塞满服务器的房间，存储着这个国家现在以及过去五十年间百分之九十的互联网数据，像个巨大的记忆盒子， ...

　　“我就知道你也能通过我的面部特征识别。果然是亲姐妹。” 　　我的姐姐站在门禁旁边，笑着说。 　　信息网络中心并不是常人能进的地方。这栋二十层的大楼拥有无数个塞满服务器的房间，存储着这个国家现在以及过去五十年间百分之九十的互联网数据，像个巨大的记忆盒子，埋葬着无数人的青春与回忆。 　　我跟着她来到位于地下的控制中心。一扇沉重的大门打开，门后的控制中心却只是一间小小的房间。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 　　“啊，这就多了……”她踏上两级台阶，春光满面，比了几个手势，凭空调出来一个全息信息窗。 　　“我平日的工作嘛，清除一些网络上的口水仗，谩骂等等，还有些……不该存在的信息。理论上来说这些信息应该留着，比起满地都是‘你好’、‘晚安’，它们可有价值多了……但是，哎，咳，有的时候，你知道。” 　　我困惑地盯着她。 　　“哎，我演示给你看。”她转过身，面对着语音录入仪。 　　“调用信息中所有有关针对崔化钠的人身攻击。”她说。 　　一个数据框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上，信息框的抬头写着：联想相关度，其中显示了几个级别，低，中，高，中高等等。她没有决定，而是调出了自定义。 　　40%。她的指尖划过桌子，点击了抓取并删除，确定。 　　面部特征抓取设备扫描了她的面部，执行确认。 　　那台巨大的机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飞速地显示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 　　“不好意思，有些慢。数据量太大了，也是几十年前的数据了。”我的姐姐很抱歉地说。 　　过了大约三十秒，一条通知跳了出来，同时几十条信息忽然就出现在屏幕上。 　　均显示已删除。 　　我姐姐又翻动了几个选择栏，这些留言显示了出来。 　　都是百来字的短句子，日期相当集中，像是文人手笔，言辞激烈却又十分隐晦，大意是讽刺这位崔先生无中生有胡搅蛮缠，不细细揣摩倒是很难品出个中滋味。另有几条则不明就里。 　　“崔化钠是谁？” 　　“过气的意见领袖。并不重要。”我姐姐很自豪地仰起头，说，“你看，机器的理解能力已经相当惊人了，虽然也有误伤，可总是很准的。类比和谐音已经能够识别了” 　　“就这样删除了，没有问题吗？” 　　“没有，你知道我们每天删去的信息有多少么？” 她微微一笑，“冗余信息罢了。再说，都过了几十年了，这些东西，谁还在乎呢？” 　　“今天就拜托你了。”她说，“如果有人来，按照他们说的做就好了。一般并不需要麻烦你，他们自己会操作。刷个脸就好。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她走了出去，显示灯闪烁了两下，大门缓缓合上。 　　我坐在她往日坐的水晶座椅上。 　　平时运行的时候，机器很安静，只发出一点点风扇旋转轻轻的声响。连接着不同房间的管路自接口处伸展开来，闪烁着红灯。 　　信息屏上的消息无声无息地跳动着，显示刷得飞快，什么都看不见。 　　我试着从信息屏里捕捉些信息，看得眼睛生疼，却只看到一张裸体女人的照片。 　　该死。我想。 　　下午过去了大半，并没有人来过。 　　无聊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然而我似乎也很多年没有那样细致、深入地思考过了。 　　这也许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来到这里。 　　然而我只是来这里参观的吗？ 　　不，我想，我肯定还有什么可以的做的…… 　　我刚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那么可爱，像春光一样温暖，像白雪一样纯净无暇。她现在还不会说话，可她会很快长大，像每一个孩子一样，接触电子用品，接触网络，接触到这个世界，如此肮脏，污秽的世界……我会愿意让她看到这些糟糕的谩骂和中伤吗？ 　　不……这些都不应该存在，而我现在恰好拥有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一次彻底，干净的正义清理。 　　我像我姐姐一样，对着屏幕说。 　　“调用所有对青少年有害的信息。”我说。 　　我也想过给叙述加一些修饰，然而，对于一台机器，描述还是简洁凝练些更好吧。 　　那个信息框再一次出现了，联想相关度。 　　我毫不犹豫地将指尖指向最高。 　　联想相关度，最高，抓取并删除，确认。 　　面部识别的悬浮小球飞了起来，又落下。 　　执行确认。 　　一个冰冷的女声说道。 　　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无名英雄，满足和喜悦充满内心。 　　10秒，30秒，2分钟…… 　　并没有出现提示删除信息的信息窗。 　　信息屏只是一如既往地广播信息，文字和图片飞速滚动过去，平静安好。 　　好吧，也许我做错了什么？ 　　我坐下。 　　那就这样吧，无所谓。世界总是那么糟糕的。我想。 　　就在此时，没有征兆地，门口的闪烁灯亮了。 　　我姐姐出现了，她衣衫褴褛，像是刚从哪座着火的大楼里逃出来一样，狼狈不堪。我记得她是和男友去约会的呀……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我正要感谢她还及时赶来带我离开，她就跨过没开全的大门，飞奔过来，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摔在地上。我一脸错愕，抬起头，她大口喘着气，一下子跪了下来，那双褐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两只手揪着她的长发，满满的绝望。 　　“喂--你干了什么--”她尖叫着喊道，“你怎么，你怎么把国家服务器的数据清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