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昼夜不断更迭，语言始终温暖—评《偷走人生的少女》

《偷走人生的少女》封面图

“语言是人类特有的、非本能的交际方法，是表达思想、感情和愿望等主观意志的符号系统。”昼温在《偷走人生的少女》自序中引用了美国语言学家、人类学家萨丕尔的一句话，此句也奠定了全书十一篇短篇的整体基调。语言学，总是和文学创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德·姜作品中处处与语言学相关，写出《魔戒》的托尔金本身就是语言学家，更别提一国的文学作品能在世界范围内被传送离不开的翻译家了。

身为翻译双硕士的昼温本身就有着深厚的文字功底，在每篇故事中插入与语言学、翻译学相关的知识也不显生硬。短篇集开篇的《偷走人生的少女》徐徐展开叙述，开头的悬念不急于揭晓，读者伴随着第一人称视角，逐渐认识到了一个乐观、执着同时又透露出一些疯狂的刚上大学的女孩赵雯。文中写到同声传译这一职业，但却是从脑科学入手，深入挖掘剧情，故事结尾点出赵雯的命运，令人不胜唏嘘。

私下里，昼温虽然更喜欢有关超级英雄的作品，但在她的笔下，展现的更多的还是我们所熟悉的社会。超能力当然在昼温作品里出现过，《沉默的音节》中的声波杀人、《埃塞俄比亚凤凰》中的自燃能力……但这些所谓超能力被昼温用语言学的方式进行解构，而这些“超能力”的拥有者更想当一个普通人，他们其实也深受其困扰。

昼温作品中也常出现济南这座城市，那应该是作者去过并留恋的地方。趵突泉、五龙潭、大明湖……济南山多水多，风景秀美，其中又以泉水最为出名，“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泉城名泉七十有二，但其实在市区的泉池已上百。在《泉下之城》里，昼温着重描写了未来济南的样子，那时泉水有灵，城市笼罩在水幕之中，人们靠着小巧的呼吸装置畅游在泉水中。那座古城保留了原有的精气神，同时被主角父亲用泉水赋予了新的生命。人们关于济南的印象大多还是老舍的那几篇关于济南的散文，但殊不知如今的济南已和老舍那个年代的大不相同，我们立足当下，回望过去之时，或许也能通过《泉下之城》展望济南的未来。

《失语之爱》则更像是一个校园爱情故事，如果刨除科幻元素则是一篇相当感人的爱情小说。作品中主人公患有颞上回后部病变，这种病让动感情的人无法与人顺利沟通，主人公因此对所有人态度冷淡以确保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她还是遇上了一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的人。在现实中颞上回后部损伤确实会让人患听觉型失语症，《失语之爱》中设想了一个手术失败后的症状——由只能听懂讨厌人的话变成只能听懂喜欢的人讲的话。主人公为爱承受手术后果，不免让人想到曾几何时，自己在大学时为了喜欢的人做过的那些傻事。

校园生活本应是明丽的、阳光的、积极向上的，但昼温小说中的校园背景并不影响到故事中的哀婉气息。除去《泉下之城》和《埃塞俄比亚凤凰》，其余几篇结尾都算是悲剧，只不过死的不是主角，而是她们身边那些义无反顾的殉道者。

相比于主角，昼温更侧重描写配角，她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塑造性格，写他们怎样影响主角，写他们怎样改变世界，像华生一样，“我”一般身为见证者，不过被卷入了那些志向远大意志坚定的人的故事里。

这些短篇中人物的死亡太过常见，却又不至于让人太过悲伤，仿佛死亡和远行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这种宿命感渗透在描写他们的字里行间，他们的才识和信念引导他们走向一个前人从未走过的方向。当结局来临，一切尘埃落定，读者便能淡然地接受他们的选择。

另一方面，大学校园是昼温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场景。整本书读完便可以发现，昼温的故事偏爱从大学写起，几乎每篇的主角都是大学里语言学及相关专业的优秀学生，这些故事有些通篇都发生在校园里，有些是拿大学专业知识作为背景和起点，这样的背景更符合当代青年读者的认知和实际，而昼温作品中牵扯到的大型项目，也确需参与者拥有高学历和过硬的知识技能。

这些技能让主角和配角总有大放异彩的时候，他们在大学阶段，一般是通俗意义上的“学霸”，这种精英叙事借由细腻的文笔和丰沛的情感照顾到了大部分读者，虽然我们现实中的身份和昼温作品的人物有较大差别，但他们的爱恨情仇同样能使我们感同身受。

《失语之爱》、《温雪》写的是爱情，《猫群算法》、《落光》写的是友情，《言蝶》、《泉下之城》描绘了疏离又紧密的亲情，作品以某对人物情感为基调，其中掺杂着复仇，融入了梦想，它们远不止科学和幻想。

这几篇作品中太极计划屡次提及，赵沅申在昼温的短篇中不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颜寒的客串，山前大学的反复出现……这些细节让人们感觉不到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读来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它们的世界观大体一致，加之昼温的这些短篇都与语言学、翻译或大脑记忆有关，读来顺畅丝滑，读者在不同的故事切换间并无阻塞割裂之感。

文中的脑科学与语言学贯穿始终，《失语之爱》《言蝶》《沉默的音节》《最后的译者》更是在作品名就可看出它们的内容和语言息息相关，这些故事大多发生在近未来，真实的语言学知识贯穿始终，作者将它们提炼，筛选，向前再推进一步，于是我们便读到了融合了科幻质感的语言。

每篇结尾，昼温都会放上写作时查阅的参考文献，她取古今中外的文献为己用，因此在涉及到专业知识时严谨而自然，那些文献借角色之口展现，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故事当中，服务于剧情时不显生硬。就是不知道读者在瞥见那堆引用文献时，会不会想起曾经被找文献、写论文、修改论文、查重所支配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