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生与死的围城——评《徐福》

《徐福》这部影片如果只看片名，很容易被认为是国产的，甚至容易朝古代人物传记方面联想，但实际上，它是今年四月份韩国刚刚推出的一部科幻新片，“徐福”的名字仅仅只是借用秦始皇时期方士徐福率众渡海求长生不老的典故，相应的，影片主题则是探讨永生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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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基宪是一名韩国特工机构的前成员，中年男性，因患脑瘤时日无多，基本上处于放弃并混吃等死的状态。这天他忽然接到组长派发的一项紧急任务，护送一名神秘的年轻人“徐福”转移。基宪本来拒绝接单，但护送任务开始前，组长以及徐福所在的公司向基宪全盘托出了徐福的秘密：他是干细胞克隆人，DNA中拥有强大的基因，这批基因不仅让他自身能够永生，而且还能治愈一切疾病，只要基宪将徐福安全护送到目的地，特工机构便答应抽取徐福的骨髓来治疗基宪的脑瘤。于是，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基宪与徐福开始了一场两个男人的冒险。

本片中的永生，不同于信息时代流行的“意识上传”。后者将意识数字化之后存在网络或硬盘里自由演绎，但顶多只是原来那个生命的一份复制品，外人虽不一定看得出区别，但当事人自己是清楚的。徐福的永生，用片中的话说是他的细胞不受端粒的限制，永远不会停止分裂，因而新陈代谢也能源源不断地持续进行。当然，这样的永生会带来合理或荒谬的副作用，第一是细胞分裂势头太猛了，需要定期注射抑制分裂的针剂，第二则是像《超体》里头的女主角Lucy光靠挖掘大脑潜能就能够做到瞬移加穿越时空一样，徐福也莫名其妙地拥有《X战警》中类似于变种人黑凤凰那样的意念移物的超能力，这项能力虽然听起来特别不靠谱，但在剧情进展以及特效展示的角度看来属于不可或缺的部分，就像美味菜肴旁摆上一圈雕花的水果皮，哪怕一不小心混成了杂烩，吃也还是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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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永生，不同的势力有不同的态度。提供资金让研究所制造徐福的是韩国某商会会长，一个有钱并且挺和气的小老头，他的目的很直接，要造出徐福来给自己续命，为此不惜请昂贵的国外雇佣兵为期保驾护航并抢夺徐福，这等行径是有钱人求长生不老药的常见风格，处于觉悟的最底层。基宪那位长得像王健林的顶头上司表面上代表政府或军方，实际上背后是美国人，美国人在这项永生实验中冠冕堂皇地说了一篇漂亮话，说人类一旦掌握了不死的秘密，就再也不会追求生命的意义了，人类文明必然会消亡，所以你们必须把徐福交给我，让我来处理掉它。这篇可信度基本等于零的话听起来虽然确实格局高了一层，并且王健林组长也深信不疑，但却遭到了会长的强力反驳。会长说他一定要牢牢将不死的秘密捏在自己手里以换取权力和财富，决不平白无偿地开放给普通人。双方明显谈不拢，便各自出手要抢夺徐福。这里，代表韩国政府的王健林组长，其自身的存在感被美国势力给抹掉了，变成了一杆工具枪，在美国势力的指挥下和本地资本家对抗，这场面约莫也隐喻着韩国现在的局势，像片方有意为之的。

在多方势力争夺之下，基宪与徐福两人自身又将如何呢？整段故事里，双方各自都有一个巨大的转变，但合理性并不相同。原本心如死灰的基宪自从抓到救命稻草后一心求生，拼命保护徐福，还敞开心扉透露了自己过往的罪恶。徐福一开始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直穿病号服吃营养品，连方便面都没尝过，好不容易跑进花花世界穿好的吃好的，忽然觉得自己的永生是一种罪恶，打算寻死了。虽然永生之人求死是科幻作品中常见的思路，但好歹也得理论来源于实践，历尽沧桑活腻后找死才算合理，哪有什么生活都还没经历过的年轻人因为别人告知自己能永生，忽然就想放弃生命的？窃以为这里是剧情最大的硬伤。或者片方自己也觉得徐福一心求死的原动力不足，于是额外给他安排了一位母亲的角色。这位实验员母亲拿自己车祸身亡的儿子的细胞作蓝本孕育了徐福，陪伴他成长，做他的心灵支柱，然后再安排片尾母亲的突然死亡给徐福即将崩塌的心灵抽走最后一根支柱，但这位母亲举枪后马上就中枪死掉的情节实在太单薄了，关于母爱除了摸摸头发之外也完全没有体现出来，有不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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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一心求死的决心也影响了一心求生的基宪，双方一开始都不理解对方，围城外的想进去，围城里的想出来。不过两人在被会长以及组长两股势力交叉追杀的逃亡过程中互相依赖，逐渐产生了友谊。在黄昏的海边，基宪忏悔了自己过往的软弱，感动了徐福，他轻轻按上沙滩逼开海浪，用鹅卵石堆起一座坟墓，晚霞映照下的天空里，无数鸟儿排列成一道巨大的曲线在空中盘旋，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黄昏、落日、海浪、坟墓，这是全片的巅峰。

至于片尾的大战，则是让徐福的超能力有个用武之地，纯粹为结尾而结尾了。组长和会长相继带大队人马甚至装甲车赶来，但无论是想控制徐福以续命的会长，还是想杀掉徐福以报效美国人的组长，在暴走且刀枪不入的徐福面前都不堪一击，直接被无与伦比的隔空控制力给压扁、捏碎、扫到一边，只有基宪幸存。就在徐福要使出最后的大招要烧死所有敌人的时候，仁慈的基宪终于出口求情了，徐福的逻辑也很清晰：我不想活了，你要救他们就请打死我，否则我就要烧死他们。无奈之下，基宪举枪击中了徐福的心脏，也击碎了自己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点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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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相比徐福的决心求死，基宪最后选择开枪才是最艰难的抉择，这不光是救敌方士兵多人还是救己方徐福一人这样的原版电车难题，还加入了徐福自己的意愿以及基宪自己的生命代价。那一枪的击发，对基宪来说约莫等于自杀，不知他终于扣下扳机时，不知他跪在死去的徐福面前时，不知他回到海边坟墓前时，他心里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那个曾经永生的年轻人已经逝去了，他稚嫩过、热切过，承受过压力，也做出过选择。短暂的世间生活是他生命中的一抹亮色，而海边的坟墓，则是他为自己堆的。

只要感受过世界上的美好，年轻，约莫也就等于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