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的回归

来源：发布时间：2022-06-09

第32期龙门赛参赛作品。

我背上的帆展开了。

我是感受到远处飞船的灯光，才从冬眠中醒来的。我以光线为食，淡绿色的皮肤通过光合作用为机体提供能量。那远方的光线是如此的微弱，吸收光线只会感到更加饥饿，就如同在沙漠中感受一滴雨。

那艘飞船印着星月图旗的图案。阿尤布1王子威严地站在船头，他皮肤白皙，肩膀宽阔，面部如同雕像，眼睛中发出凶狠的光。

这是我等待了多年的机会，我背上的帆正在颤抖。

我打扮好跑去见他。王子深邃的眼睛，好奇地停在了我裸露的半个乳房上。我赶忙遮住

自己的胸部。我这才想起，星月国的女人一生都待在室内，从头到脚都要罩在袍子里。星月国的男人肯定认为，向别人展示胸部的女人一定是每一个人的女人。

“流放之地的公主真是漂亮啊！”王子用轻佻的口吻不无讽刺地说道。显然他对我很感兴趣。他肯定还缺少一个淡绿色皮肤，背上长着帆的女人去充实他那庞大的后宫。

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我的计划。我试图让他相信我迷上了他，我会把这里所有的秘密都和他分享。

他表现出的野蛮傲漫让我厌恶。我发现我竟无法掩饰自己的反感，也许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不过重要的是，他有船，可以载我们离开这里。

“在这里，您缺乏……”我眨着眼睛告诉阿尤布王子，“维生素D。在您的母星上，鱼类可以提供这些，而在这里，无论是鲸鱼，还是它们吃的星藻，都不能帮助我们获得这些。”

“整个宇宙都是我们的，星月旗会插遍宇宙的尽头。”王子傲慢地说道。

“大人，宇宙就是宇宙，不是任何人的。”

“你父亲的王国已经灰飞烟灭。”

“这不奇怪，大人，玩弄屠刀者必死于屠刀之下。”

“宗教学者判决粒子隧道是异端，你家乡那一侧的门已经被我们摧毁，你再也回不去了。”

“那就请您带上我走吧。”我赶忙用乞求的眼神望向王子，“是我那残暴的父亲把我流放到宇宙尽头的。我本来也不可能通过粒子隧道回去。”

“哈哈哈。”王子狂妄地大笑着，仿佛他终于征服了一切。

是的，王国、宇宙、还有流放之地最后的公主。

我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杯酒，我把我的一滴血滴到酒中。

“大人，请您喝下，这可以补充维生素D。”

愚蠢的王子一饮而尽。

麦吉3，准备好吧，今晚我们就奔向自由。

我背上的帆上次展开是什么时候呢？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星星们在加速远离，宇宙变得越发昏暗。在宇宙的尽头，空间膨胀的速度是难以想象的。终于有一天，我绝望地目送着星星的最后一缕余晖隐没于宇宙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宇宙尽头，星藻靠星光进行光合作用，没有了星光，藻类大部分都已经枯萎。以星藻为食的鲸鱼，也全部饿死了。

我已经浑身无力，虚弱不堪。我害怕孤独，更害怕死亡，尽管这是所有被流放到宇宙尽头人的最终宿命。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光。可是那些光不来源于星星，而是来自一头鲸鱼。那头鲸鱼很大，足有一艘飞船那么大。鲸鱼已经死了很久，具体多久也很难说情了，也许是10年，也许20年。至少这头鲸鱼活着的时候，星空一定还很灿烂，星藻一定还很茂盛，否则鲸鱼怎么可能长这么大呢？宇宙尽头的冰冷彻底凝固了鲸鱼的尸体，更凝固了时间。

鲸鱼巨大的尸体变成了食腐生物的乐园。我忽然想起自己也可以是个食腐者。光合作用只是我获取能量的方式之一。可冰冷的鲸鱼肉，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我在无尽的黑暗中，凝视着那些从鲸鱼背上的孔射出的光。

我张开了帆，飞到了鲸鱼的头顶。这里重力很弱，飞起来不需要费太大力气。我本打算冬眠，然后把帆张开，漂流到宇宙尽头另一个有星光的地方，星光会把我再次唤醒。可是好奇心还是促使我，去鲸鱼身体里面看看。

于是我爬进了鲸鱼的体内。

那些光来自于鲸鱼体内的食腐动物。他们来自死亡，是宇宙尽头诞生的生命。那些小生物扭动着身体，眯着眼睛，发出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芒，似乎在静静地诉说着宇宙尽头的黑暗和疲惫。

“也许我可以吃掉这些生物，补充一些能量。至少比冰冷的鲸鱼肉好吃多了。”我这样想着。

“请不要动。”那是我房间的灯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麦吉。我们肩并肩地凝视头顶黑漆漆的孔洞，相互拥抱着取暖。他比我早很多年通过粒子隧道被流放到这里。他的皮肤是白色的，显然他不会进行光合作用。

“你的身后为什么没有帆？没人给你加入新的数字吗？”我问道。

麦吉和我说他在粒子隧道那一边被粉碎了身体，他的身体转化成数字在隧道中旅行，没人给他加入新的数字，因此他的背上没有帆，也更不会进行光合作用。我听我母亲说过，早年间，流放到宇宙尽头就几乎意味着饿死。

“那鲸鱼肉吃完了你怎么办呢？”我问道。

他默然不语，用手指着宇宙，似乎在问我，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是啊，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我也来自粒子隧道的那一头。

当我变成数字在粒子隧道中旅行时，竟也感到非常幸福。母亲冒死修改了粒子隧道的程序，在我的身体内加入了一组数字，为的是使我不至于在宇宙尽头因饥饿而死。

粒子隧道是我和母亲用智慧创造出的最引以为傲的成就。粒子隧道的原理是在一侧的门将人体打碎成最基本的粒子，用数字详细记录下人体的参数，然后将这些参数传输到另一侧的门，利用另一侧的粒子将人体重组。由于组成人体的61种基本粒子在宇宙中是均匀分布的，因此粒子隧道让人类宇宙旅行成为了可能。

我的国家叫鲸之国。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首都三面环海，海中有无数鲸鱼出没。每到夏季，鲸鱼就会成群结队地来到海边交配、唱歌。鲸的歌声会响彻夏天的夜晚。鲸的歌声美极了，我们的艺术家都会争相模仿鲸的唱法为我们歌唱。鲸歌在我的家乡是最受欢迎的歌曲。

我和母亲是同类，都有着超强的科学天赋，都会用数字来表达宇宙。数字在我们的血液里面流淌，数字用轻声和低语和我们说话。我们用复杂的数学来编织整个宇宙，宇宙也会用数学来馈赠我们。数学过去，现在都是我们种族处理宇宙混乱的唯一方式，这是我们和星系之间唯一的共同语言。

我是鲸之国国王战神哈利德2的女儿。人们说，鲸之国的宫廷华丽无比，是个充满了阴谋的魔幻之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古铜色的神祗雕像屹立在宫殿乌木色横梁的顶部，用威严的眼睛注视着我。可我并不感到害怕，在我的眼里，那些巨大的雕像也可以用数学表达，那不过是我们种族用数学建立的众多奇迹之一。

我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她是父亲的第7个女人，并不受父亲宠爱。可母亲也并不在乎这些，她的精力都用在科学上了。在我卧室的壁画上，穿着金色纱裙的智慧女神，袒露着美丽而又丰满的胸部，用她的乳汁滋润着万物。女神手中的邪恶之蛇，柔软而顺从地缠绕在她白皙的手臂上。那邪恶的蛇被智慧女神用奶油和蜂蜜灌醉了------即使邪恶如蛇，也是可以用智慧和甜蜜让它们醉去。

壁画上那一个个丰腴的女子是我的祖先、祖母和母亲，她们都是智慧和奉献的象征。她们都是高级祭司，都用数字的语言创造现实的辉煌。她们拥有我们种族最伟大的智慧。数学的魔法登峰造极，给我们种族带来了空前的繁荣。她们是把鲸之国从蛮荒之地变成天堂的人，是真正女神的化身。她们超凡的天赋被移植到线粒体遗传密码中，只能传递给雌性后代。

那时的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美丽的女祭司，天生就是奉献的化身，在智慧的火花下，强大得闪闪发光。

麦吉静静地听着我的讲述。

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流淌着黑色的液体。他的视力非常微弱，那是长期缺乏维生素D造成的。

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从头发上摘下一片用于装饰的星藻叶子，让我绿色的血液滴在星藻上。

“你缺乏维生素D，吃下这个草药就会恢复的。”

只要那些小生物还在发光，我就还能制造更多的维生素D，如果长期服用维生素，他的眼睛就能重现光明。

“怎么报答你？”

“不用你报答，这是我的基因决定的。”

“我给你唱歌吧。你知道吗？当我刚被流放到这里时，星空还很灿烂，鲸鱼都还活着。你想听鲸的歌声吗？”

于是，在鲸鱼的体内，响起了鲸鱼的歌。歌声配上鲸鱼体腔内的共鸣，实在是美极了。

常年的失明，让麦吉对声音非常敏感，因此他的歌声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小时候曾经在家乡看到过鲸鱼，听过鲸鱼的歌唱。只可惜后来，我那偏执狂的父亲，将所有的艺术都视为异端，就连鲸鱼的歌声也不放过。所有的鲸鱼都通过粒子隧道流放到了宇宙的尽头。

于是我们就生活在了一起。我继续向他讲我的故事，他继续给我唱着歌。

我发现麦吉有着非凡的艺术天赋。有一次，我给他带来了星藻叶子，用来装饰他那在鲸鱼鼻腔里的狭小的房间。下次我再去的时候，星藻叶子已经组成了一幅心形图案，布置在房间的天花板上。

“所有人都死掉了。只剩下我。”麦吉说道。

“他们都是因饥饿而死吗？”

“人不是动物，艺术家们都因孤独而死。”

自从我父亲登上王位后，这一切都改变了。他时常在宫廷的高塔上发表演说，宣称他的国家是如何的强大，军队是如何的不可战胜。帝国的粒子隧道四通八达，已经能够通达宇宙的尽头。

父亲从小就严密监视着我。

他说，世界是稳定的。我们的艺术、科学不再需要了。

他说，艺术容易扰乱人心，而科技会带来混乱。

他说，我们的天赋对部族更危险而不是更有用。

他说，我们的天赋太强大了，太容易被滥用。因此必须要加以限制。

于是，他将我的母亲囚禁起来，从我母亲手中夺过了高级女祭司的宝座。智慧女神手上的毒蛇，再次苏醒，呈现出狰狞的面目。

只不过，他对神灵还是有些许敬畏。那时，智慧的光芒还没完全从国家里面消退，人们至少还都知道，亵渎智慧女神的人会遭来天谴。他不敢杀害我的母亲，以免他和他的王国被神灵毁灭。

我背后的帆展开了。

那些小生物依旧发出微弱的光。我把我绿色的血液滴在星藻上，用手轻轻地端到麦吉的面前，让他服下。

“亲爱的，我的眼睛已经好了，完全能看清了。”麦吉轻轻推开了我的手，“鲸鱼的身体只剩下骨头，没有了房间的共鸣，歌声不再那么好听了吧？”

“那我必须得冬眠了，食物所剩不多，没有了我，这里的食物还够你吃很多年。”

“是吗？”

“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说道，“这个地方不能同时养活我们两个人，我要离开，去冬眠，去寻找光。”

“在宇宙尽头是很容易相爱的，当我10年前我告诉你我爱你时，我并不是在撒谎.”麦吉说道，“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你继续照顾我。”

那就让我给你讲我故事的最后一段。

那就让我给你演唱最美的一段鲸歌。

“好吧，可这个宇宙中已经没有鲸鱼了，连最后一头死去的鲸鱼也快被咱们吃光了。鲸歌还有意义吗？”

“可艺术就是艺术，艺术是灵，在肉体之外。鲸鱼会腐朽，艺术不会。只要鲸歌还在，鲸鱼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好吧，艺术家的心思我不懂。”

我被残暴的父亲判决流放的那天，游行的队伍像一条蛇在宫殿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

母亲已经被囚禁多年，智慧的光芒已经逐渐从王国消退。父亲战神的光芒让人们变得愚昧和愤怒。人们怒气冲冲地咒骂着我们，姑娘们穿着黑色的袍子，站在宫殿的阁楼上尖叫。父亲的卫兵们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我们的罪恶。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数字，我要用科学为族人造福。但在审判所里，他们说那是魔鬼的伎俩。我自从出生以来就对父亲表现得十分顺从，我向所有人一样，拜倒在他的权威之下，可他们说那是假装的，我是智慧女神的后代，血液里流淌着反叛的种子。我用智慧告诉族人应该如何播种才能收获更多，我和母亲用智慧建立了通向全宇宙的粒子隧道，可他们竟然说那是不可容忍的诳语，是骇人听闻的狂妄，是对我战神父亲权威的公然挑衅。

于是，他们宣称我犯了亵渎罪，是罪犯，异教徒，反叛者，更是用天赋恣意妄为的女巫。他们堵住我的嘴，试图堵住我的狂言、我的异端邪说，我亵渎父亲的话，无法再被听见，他们竟然判处我当众受到火刑，他们要用我创造的粒子隧道彻底毁灭我的肉体，然后我将被终生流放到宇宙的尽头。

我的母亲，你在哪里呢？你会不会从囚禁之地冲出来看我？你要是知道我将要被流放，一定会来的，要是你在人群中，我就能看到你了。他们堵上了我的嘴，却没有蒙住我的眼睛。

火刑开始了。和我一起受刑的还有两个女人，都是音乐家。头一个女人同意在死前忏悔，并亲吻执政官的靴子，因此行刑官同意饶他不死，但是必须把她流放到宇宙尽头。第二个女人在临死前仍旧顽固不化，因此被判死刑，粒子隧道彻底毁灭了她的肉体，将她的肉体转化成了数字。执政官按下了消除按钮，她数字化的身体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

这是多么的讽刺啊！母亲用卓越智慧创造出的粒子隧道，最终成为了他们杀人的工具。在粒子隧道迸发出的火焰前，男人们和女人们一起跳起舞来，好热闹的舞会啊！他们嘴角流着口水，用脚重重地跺着满是泥泞的土地。

远处我看到父亲威武的身影离开了，他一定看到了一切。他由卫队护卫着，阴森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带着婀娜多姿的宾妃们一起返回了王宫，周围的大臣们脸上挂满了谄媚的表情。

我们的母星有两个太阳，夏季异常的炎热。到了中午，太阳烤得我几乎要虚脱。我看到被烧死的那个女人遗体的灰尘，飘散到了地上，慢慢被风吹走，直到烟消云散。我终于大哭起来，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如同两道泉水流过我的面颊，和女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滴到了泥泞的土地上。

母亲，你在哪里啊？你快来救我啊，在宇宙尽头我一定会被活活饿死啊！这难道就是因为我出于智慧女神的本能，出于自己的理智和意志，不肯把自己的骨与肉，和支撑身体的灵魂交给偏执的国王吗？

母亲，我透过泪水的帘幕，我终于看到你了。在跳舞的人群中，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是父亲格外开恩，让你从囚禁中出来见我最后一面吗？我看到你一点点从狂欢的人群里向前面挤。

我的母亲，你就在那里，表现得没有一声叹息，没有一滴眼泪，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人群在跳舞，人群在狂欢，虽然他们那样的恨我，咒骂我，讽刺我，总还有人表示同情，而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是你的女儿，你也只对执政官说了句：我的女儿在那里，让我离得近一点。

粒子隧道启动了，我的脚已经开始燃烧。别了母亲，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你忽然发疯一样冲到了操作台前，还没等执政官和卫兵们反应过来，你就已经将程序输入了机器。

火焰已经烧到了我的胸前，我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粉碎成了粒子，我看到他们控制住了你，卫兵将你按倒在地，执政官歇斯底里的大叫：天生的异教徒！绝不能有一丝怜悯！快把那个小女巫流放走！

那些卫兵把你打倒在地，开始用鞭子抽你。

粒子隧道将我的身体打得粉碎，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数字，我能感到新加入的那一组数字，在我身体里顽皮地跳跃着。

母亲，我看到你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你终于大哭起来。

母亲坚毅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活下去，我的女儿，即使在宇宙尽头，也要活在去，迎着星光顽强地活下去。”

麦吉，我的故事结束了，唱歌哄我睡去吧，你说的对，即使没有了鲸鱼，艺术也还是不朽的。讲完我的故事，我忽然觉得我能够理解了。

于是，黑暗的宇宙尽头再次响起了美妙的鲸歌。

我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智慧，我背后的帆是用来吸收光线的，但却设计的非常漂亮，如同维多利亚时装秀里面模特身后背的翅膀，让我看上去如天使般飘逸。我的淡绿色皮肤也恰到好处，在进行光合作用的同时，不但不让人觉得怪异，反而又给我增加了一种异域风情般的魅力。

王子喝完酒后，变得神情恍惚，疯狂地冲过来抱我，想要和我上床。我故作娇羞，把他领到了粒子隧道前的一个隐秘的角落。他就在接近我的一瞬间，栽倒了下去。

“你的魅力真就如同女巫……”王子仰面朝天，鼾声大作。我知道王子团队的成员是不敢轻易来打扰的，在他醒来之前，我还有段时间向麦吉讲述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是什么？”麦吉问道。

“准备好吧，咱们一起离开这里。”

“王子醒来后，会叫人杀死咱们的。”这一刻，我感受到了麦吉的谨慎的反应，他的反应告诉我他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里。在我看来，那是一种恐惧和懦弱。

“粒子隧道那边的门已经被摧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开始解释我的计划，“这意味着，一旦你的身体变成数字进入粒子隧道，最终还会被系统送回到咱们这边的门。所以，我需要你和王子一起进入粒子隧道，通过数字重新组合，我会将你的意识转移到王子的身体上，然后再利用这边的粒子重组，这样你就会披上王子的外表！重生的你就像披上一件新的衬衫。然后咱们就乘坐他的船离开这里！”

麦吉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粒子隧道，“我们会成功吗？”

“相信我。粒子隧道是我和我母亲一起设计的，我对这个系统了如指掌。”

麦吉站在那里，显得非常犹豫。

“不。你这样相当于杀死了王子。”

我不明白。麦吉，为什么？他用他的眼睛看着我，那是一双忧伤的眼睛，对这个世界，对他自己都充满了悲伤和怜悯。这些年和他的交往中，我获得了很多幸福，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可那些希望的火花和我自己的又完全不同。我们一直梦想着逃离宇宙的尽头，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为什么？

“麦吉，快点！我们要离开这里！”我看到王子的眼球已经开始转动，“王子很快就会醒来的！”

“我是个艺术家，我不应该杀人，”麦吉平静的说，“这是我这些年从你的故事中学到的。”

“麦吉，这个星月国的男子让我感到恶心，他不过是和我父亲一样的暴君，不值得同情！”

“不，我的公主。他的头脑中只是缺少一些关于科技和艺术的数字！”

“麦吉，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我可不想抛下你自己走！”

“你有没有想过，我即使以王子的身份逃离这里，可然后呢？暴君不会治理好国家的，可艺术家完全不懂治理国家。只有拥有人文修养的仁慈君主才能治理好国家！”

阿尤布王子已经开始慢慢睁眼，他很快就会醒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选择1：自己把阿尤布王子投进粒子隧道，然后继续劝说麦吉实施我的计划。

选择2：赶紧让麦吉离开，自己和王子逃跑。

母亲，我该怎样选择，智慧如您一定知道我该怎样选择。

我是在一个叫星港的小行星下船的。这里是星月国的边缘领地，虽然小，但却是个安静而舒适的地方。阿尤布王子不但没有把我送进他的后宫，反而安排我在那个小行星上生活。在下船前，他礼貌地吻了我的手。

“祝您今后生活愉快，公主殿下。”他的眼神不再轻佻，而是带着那种艺术家气质，俨然一位优雅的阿拉伯骑士。

我最终是怎么选择的呢？

在王子睁开眼睛之前，我毫不犹豫地把他送进了粒子隧道。我又向麦吉保证绝不会将他的意识移植到王子的身体上，也绝不会杀人，只是想请他先去粒子隧道中待一会。

我没有过多的时间向麦吉解释，但凭借着我们之间多年的信任，麦吉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隧道。

就这样，阿尤布王子和麦吉的身体都被打碎成了粒子，他们数字化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又被粒子隧道送回了初始的位置。我将麦吉头脑的数据复制了下来，将这部分数字添加到了阿尤布王子的数字里。一个全新的王子诞生了。我搭乘王子的船，终于离开了宇宙尽头。

之后我就一直在星港生活，度过了很多年安稳的日子。后来我听说，阿尤布王子继承了王位，变成萨拉丁1大帝了。萨拉丁大帝是仁慈的一代雄主，特别重视科技和艺术的发展。他尊重科学家，艺术家，他统治下的帝国无比开明。听说女孩子们甚至可以脱下黑色的罩袍，穿上各种漂亮的衣服。甚至有些大胆的女孩子穿着性感，当众展示迷人的身体，也被世俗默许和称赞。

麦吉怎么样了呢？这些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当年他的身体在粒子隧道中转化成了数字，我只是复制了一份他头脑的数据，之后我都把他原封不动的重组了回去。也许他已经回到了鲸之国，也许他仍旧在宇宙的尽头流浪。但无论如何，我非常庆幸自己当年尊重了他的意见。

在我50岁的时候，我听说在开明君主萨拉丁大帝的统治下，我的家乡鲸之国的首都已经从战争中恢复，现在对所有人开放。我还收到了家乡的来信，由于我的母亲已经在多年前去世，家乡急需一位新的智慧女神去参与国家的重建。

于是，我决定返回鲸之国。

我搭乘一艘阿拉伯三角帆号宇宙飞船，经过几年的旅行，终于回到了家乡。

我一下船，就受到了人们的热烈欢迎。他们带我去看了我母亲的雕像，穿着金色纱裙的母亲，丰满而又健美。母亲手中的邪恶之蛇，柔软而顺从地缠绕在她白皙的手臂上。那邪恶的蛇再次被智慧女神用奶油和蜂蜜灌醉了。-

我被人们推举为新的智慧女神，我就像童年梦想的那样，用智慧领导人们重建自己的国家。我和王国的人民一起，在智慧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智慧女神的雕像重新被人们崇拜；鲸之国伟大的艺术和科学又回来了；我根据粒子隧道记录的数据，重新复活了鲸鱼，很快鲸歌又在夏天的海边回响；我向仁慈的萨拉丁大帝写信，要求他特赦所有在宇宙尽头的流放者，萨拉丁很快批准了我的申请，现在流放者可以自由返回家乡。

麦吉，你说的对，只要鲸歌还在，鲸鱼早晚还是会回来的。可麦吉你在哪里呢？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也许他早已经搭乘某一艘飞船，返回了鲸之国，现在正在某一处小村落，悠闲的享受晚年的时光。

于是，我开始在整个鲸之国找寻麦吉。我找了他10年，我的足迹踏遍了整个国家。从小生活在皇宫的我，从没想到我的国家山河竟是如此壮丽。我走了几千里路，我的脚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我每到一处，都会迎来人们的欢呼。我也会把我的智惠奉献给笑盈盈的人们。

我经历了雨天、晴天、雪天、阴天、雾天、冰雹，我走过了山川、河流、海洋、湖泊、丘陵，我经历了数以千计的险，看到了数以万计的脸。但始终还是看不到麦吉。我想，你如果还活着，也已经和我一样差不多70岁了。多少次，我在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都会幻想着是你。我幻想着冲上前去问你，这些年你怎么过的？自从我们在宇宙尽头分开，已经过去50年了啊。

终于，我用我的脚踏遍了鲸之国的土地。麦吉不在这里，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还在宇宙尽头。你从没有回来过，咱们被流放的角落是如此的偏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呢？

重新做飞船去宇宙尽头找你吗？已经来不及了。在宇宙尽头，空间膨胀的是如此之快，这么多年还不定又远离了我们多少光年。可能还没到目的地，我就已经老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修复粒子隧道！

于是我又向萨拉丁大帝写信，申请恢复粒子隧道的资金。这可不容易，萨拉丁回信说，粒子隧道可是个大工程，需要大笔的资金，何况当年被宗教学者判为异端，需要费一番周折。劝我暂时放弃这个计划。

我没有放弃，继续向萨拉丁写信，每月写一封。就这样又过了10年，当年那个宗教学者也已经去世，年老的萨拉丁终于批准了我的重建计划，但也仅限于小范围。

这足够了，只要宇宙尽头那一侧的门还没有损坏，我就能通过隧道到达宇宙尽头。麦吉，我就要重新见到你了。

粒子隧道完工的那天。庆祝的队伍如同欢乐的海洋，围着宫殿转了一圈又一圈。男人们和女人们再次一起跳起舞来，好热闹的舞会啊！他们嘴角挂着笑容，那舞步声轻盈而有节奏。

我的脚开始燃烧，很快我的身体就数字化了。我仿佛再次看到了母亲当年的脸，她没有哭泣，反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按动启动按钮的不再是那个穷凶极恶的执政官，而是换成了一个笑盈盈的少女。

我的身体和意志化成了数字，升上天空。我看到我们的城市被蔚蓝色的海洋包围着，成群的鲸鱼排着队在海面上游着泳。鲸歌在响着，这是大海的灵魂在歌唱。麦吉，我又想起你说的话，只要鲸歌还在，鲸鱼早晚还是会回来的。

我是智慧女神，我属于鲸之国，我属于大地，我属于海洋，我属于天空，我属于宇宙尽头。

我属于你，我的麦吉。

注：

1、萨拉丁：全名萨拉丁·本·阿尤布，被誉之为具有“骑士风度的君主”，埃及和阿拉伯人民则给予他“民族英雄”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