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微小说二等奖-《定值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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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从寂静岭背后落下时,小男孩的六岁生日就快到了。

“睡吧。”黑暗的房间中,女子为他掩好被角,“明天给你开个派对。”

男孩嚷了起来:“妈妈!别老提前透露……”

“——小点声!”

女子瞪大眼睛,满脸惊恐仇恨。

“你爸爸说过,收到惊喜的孩子都会死的。冻死的。”

(一)

没错。寂静岭不相信惊喜。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优雅的理由来向儿子解释。

我是里克特。“里”是“尤里卡”的“里”。

我吃面包、喝麦茶长大。从爷爷那一辈起,这片土地就盛产麦子,金黄的麦浪在夏日的阴云下绵延望不到边。那时这里还不叫寂静岭呢。直到三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怪事在田野间降临。

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了,会聚在村西边的一片麦田。我从睡梦中被弄醒,憋着一股下床气出门察看,撞见一幅诡异的图象:田中不少麦穗齐刷刷倒伏下来,却倒得很有规律,形成一个个精确规整的圆圈。离远一些站在山丘上俯瞰,大大小小的圆圈组合套叠在一起,竟有种难以言表的美感。

“嘿!谁家的野孩子——”

裹着头巾的农妇刚要破口大骂,却连忙收了声,手中的镰刀落在垄上。这显然不是人力所为,更不是孩子能做到的。众人的眼神两两对视着,交织出一片惊奇的磁场。

当然,也有我一份。

(二)

我不太爱管闲事,不过听说,那块地的麦子收成倒是比平常还好一些。我记下了这件怪事,偶尔会翻出来回忆一番,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结了婚,有了孩子,日子过得还不错。就在这时,怪事终于降临在我身上。

同样的怪圈,这次是在我自己家的农场。我拉开窗帘,径直遇见一幅更巧夺天工的图画:点、线、螺旋眼花缭乱地铺排列阵,令人目不暇接。

我兀自眩晕片刻。

好在我还留着一丝冷静,确认妻子和儿子还未醒来,我正准备将窗帘重新拉上,却瞄见怪圈里站着两个人。哦,麻烦制造者,是不是?

“早上好。”

道出问候的同时,我将猎枪紧握在手上。圈中的一男一女转过身,倒是丝毫不慌张。

“早上好。”女子率先开口,“两件事,先生:第一,我们并非来自这里。第二,请别误会,我们正要为你修复这片田野。”

“修复?”我瞪大眼睛,“你们……”

“——小心!”

旁边的男子倏忽奋起,钳着脖子将我制服。猎枪掉在地上。

“无意冒犯,先生。请节制你的惊奇。”他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眼神可怖。

“我们是尤维尔和卡西迪。借一步说话好吗?”

这可真新鲜,我忍不住想。可是我每次这样想,都觉得像有条无形的锁链把我的意识缠结起来,动弹不得。我确信那个男人对我做了手脚。

我对他们言听计从。按他们的意思,我折下一把倒伏的麦子,捋下穗粒炒熟,泡了壶茶。我安抚好妻子和孩子,提着茶壶来到山丘上的乱石摊。尤维尔和卡西迪正在等候。

“我们是外星人,前来帮助你的。”

尤维尔说。听了这话,我险些将一口麦茶喷出来。

“换个理由行吗?这个恶作剧差不多只适用于黄金时代。”

“很高兴没有引起你的惊奇,里克特先生。那说明我们的算法与刻印奏效了。”尤维尔嘴角上扬,“这座村子里,你有着相对丰富的自然知识,情绪也较稳定。把我们的经历告诉你,应该能把惊奇的水花压到最低——像一名优秀的跳水选手所做的那样。”

“‘惊奇’这个词听你重复三次了。”我摸摸下颌,“有什么意思吗?”

“……”

“我们是逃亡到这里来的。”

一旁的卡西迪换了种访谈方式,她直言不讳。我刚要感叹,又觉得脑内思绪骤然一紧。

“抱歉,激发了你的‘寂静刻印’。但这不会比‘大过滤器’更难受。”卡西迪满面严肃,“后一个名词我就不解释了,你明白。我和尤维尔的星球枯竭了,一切都枯竭了。在饿死、冻死的前夕,我俩有幸乘上一艘飞船四处流浪。里克特先生,我们不吝惜将过来人的教训告诉你。”

她停顿片刻,估计是给我舒缓头痛的时间。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喝了口茶。

“你们很聪明,早该料到文明演进有着难以逾越的一关。但或许那个可怕的过滤筛子并非出自理性的技术,而是感性的枯竭。”

“感性?”

“推动历史进程的力量大多是感性的,而非理性。”尤维尔苦笑着,“想想浇灌你成长的亲情和爱,还有誓死保卫家园的战士。他们的热情难道还需要冷冰冰的证明吗?”

“也正因如此,肆意挥霍感性可是个极坏的毛病——尤其是关乎‘惊奇’的那部分感性。惊奇的喜悦支撑着我们探索未知,但每一个文明中的惊奇情感是有配额的。一旦用尽,你们就永远失去了探索的欲望,最终被困死在家园。里克特先生,请看看我们的惨状。”

“……”

我觉得此刻的我要更惨一些。我的头好痛,好晕……

“请告诉我需要怎样做。”我稳定心神,问道。

“不愧为被选中的角色。”卡西迪点点头,像是称赞我的冷静,“注意到,目前地球文明的惊奇配额消耗已经快要赶上技术发展的速度,二者曲线已经十分接近。已经有居心叵测的文明趁虚而入,试图在地球上制造大量吸引惊奇的怪事来消耗你们的配额。这很讨厌,人群很难压制自己的情感。”

“地球上已经到处都是上演怪事的剧场,这座小村子只是其中一个。为了帮助你们,我们还得快些赶去下一处怪诞之地,我们称为‘据点’。所以……这些‘寂静刻印’留给你,务必分发给所有村民。我们回来看你的。”

“你的大脑中同时装有监测地球文明惊奇配额的装置,任你随时调用查看。一起努力吧。祝好。”

“嗯?唔……”

滚下山坡的时候,我晕厥又醒来,反反复复。装着麦茶的壶莫名其妙变空了,滚到我脚边;田野恢复完好的样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等等!我忽然默念起我们三个的名字:

尤维尔、里克特、卡西迪。尤里卡(Eureka)。尤——里——卡。

(三)

我想起两千多年前一位裸奔的智者。脑海中被安装的那套系统唤醒了,我已经可以量化感受人类的惊奇。阿基米德的惊奇正好1尤里卡(Eu)——当然,我说的是他发现浮力定律,而非旁人欣赏他胴体的那种惊奇。

村上的怪事确实多了起来。除了不时降临的麦田圈,我还经常听人说起夜晚的田垄传来“奇美拉”的吼叫,或者下雨天漂浮的球状闪电:有时自行消失,有时炸响一声。这些我都暗暗记下。“寂静刻印”保存在一方小胶片上,轻如薄雾,可以无穷复制。我常去人多的地方,无意一甩手就能发出去很多份。

“0.14Eu,58mEu,0.22Eu……”

目前人类只有3.3×1026Eu的惊奇,配额却多达1080Eu,和宇宙粒子差不多多。有时我也纳闷,需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毫无由头地愿意相信尤维尔和卡西迪,但他们说得不全对。总体上我是个冷静理性的男人,但偶尔也犹豫不决。尤其是面对家人的时候。我儿子四岁了,已经认识一些单词,也能看懂漫画书和许多电视节目。不巧的是,为他打扫房间时,我无意间瞥见架上摆着的一套书,和一摞光碟。

有些科普读物乱七八糟。我一页页翻阅时只觉得后背发凉:尼斯湖水怪、UFO、带翅膀的飞行棍子与百慕大三角。都是我见过的套路。只是现在,我的关注点放在了“这些内容究竟能使儿子产生多少惊奇”上面。四五岁的孩子,有了一点生活经验却又未谙世事,他们是最容易感到惊奇的。自然与超自然的界限在他们眼里模糊而神秘,倒不像纯粹的婴儿——看见牛角面包浮在空中也不会有任何讶异。

“21.2Eu。”

我默念道,这仅仅是其中一本书的预估值。我要加以干预。在妻子疑惑的眼神中,我把儿子叫到房间里来。

“……趁你还没读多少,我们把它扔掉吧。”我如是说。

他当然不乐意。我也是那时恰好想到,给他讲一遍“狼来了”的故事:一个看守羊圈的小男孩,连着几次撒谎有狼进犯,叫全村白白忙活了半天。而当狼真的来临,却再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爸爸,你要说什么?”他仰着头看向我。

“撒谎是不对的,知道吗?”我耐心解释,“尤其是别编造出你没有见到的东西。但是,有些写书的坏蛋们专门喜欢编一些他们自己也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们浪费你的感情。”

“扔掉吧。别让他们欺骗你。扔掉吧……”

儿子不会不照做的。但当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真正出现在垃圾堆里时,我思绪迷乱。

运送废品的板车找不到了。我知道这又是小把戏,它会到别的空间去转一圈,等我不想用它的时候再自己躺回储藏间里。我索性不管那些废品,让它们随着秋后垂死挣扎的蚊子一同腐烂掉。

差不多那时起,这村子就该改名叫“寂静岭”了。

(四)

我高估了我的决绝,也低估了我的自私。我不忍心将寂静刻印发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而除了这娘俩之外,所有的村民都分发了。我看得出村里的变化:往日的热烈欢乐一点点褪去,人们变得漠不关心,甚至垂头丧气。他们能够注视着稀有的粉紫色球状闪电在对面的山坳爆炸,算准音速捂上耳朵,连眼睛都不眨。刻印的效果非同凡响。那种思维的晕眩和疼痛规训之下,没有什么再能引发惊奇的狂澜。

这样看来,我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只是,妻子和儿子总归要发现破绽的。他们总觉得其他的村民既呆滞又怪异。我挖空心思将他们拖在家里,不出去见人;或者变着花样找借口搪塞。那相当不容易。好在这种心力交瘁未能持续多久。妻子决定让儿子去城中心的小学读书,她也跟着去。留我一人守着家里这片不大的农场。

我开始日复一日地消受寂静,任由窗外光怪陆离。

再次团聚时,儿子已经快上初中,我尚未觉得自己衰老了多少。我浪费了89mEu来欣赏城中心的新样貌,摸索找到娘俩租的公寓。在那里,我发现了新的“配额杀手”。

儿子迷上了《星球大战》。我看见他收集许多演唱会荧光棒,一言不合就拿起来挥舞两下。我没有看过关于《星球大战》的任何东西,不知深浅,但我总归明白男孩子的许多情结。

又该出手了。我把附有寂静刻印的透明胶片藏得严严实实,生怕不留神摸到它。

“爸爸,你知道有外星人吗?”

“爸爸,光剑是用什么做的?”

“爸爸,飞船……”

“……”

“你真乖,儿子。”我强扭话题,“最近在学校表现不错。爸爸奖励你,带你去看流星怎么样?”

我开车拉着他兜了好远,带他去到城郊的一处高地,毫无遮挡的山崖边。我知道,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我看过天气预报。那一晚根本没有流星,暴雨如注。

(五)

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分不清冷静理性与冷血残酷,我只想着配额、配额、配额。我把自己关在寂静岭,囚禁在农场上,辽阔的旷野仿佛竖满铁栏杆。我不知道我究竟保护了至亲、保护了整个地球文明,还是两者都没有。

新千年到来了。2000年,我40岁生日前夕,尤维尔与卡西迪再度造访。山丘上并没有麦田圈,我穿过垂垂老矣的农妇的呆滞目光,像十几年前初遇时那样,捡拾一把麦子炒制泡茶。

“别来无恙,二位。”我无精打采,“流浪的生活很辛苦吧。”

“承蒙挂念。”尤维尔咬着唇,“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们还有最后一点愿望,里克特先生;那就是全力帮助我们所能触及的地球文明。接下来的挑战极为严峻。”

“……”

“什么意思?我的任务完成得不好?”

“不。你做得很棒,里克特先生。”卡西迪说,“和其他所有据点的配额监测者一样。你们都很棒。即便有如此多的外来文明制造怪事搅乱视听,这二十年来,地球文明的惊奇配额消耗曲线仍然被压在科技增长曲线之下。这值得欣慰。”

“但值得注意的是——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开启了。互联网技术很快就要遍及整个星球。只在据点内安插寂静刻印已经未必奏效了,这里的人若是见到不寻常的事件并记录在网上,瞬间便能将惊奇传遍世界。那会十分可怕。”

我不太了解那种技术,听得晕晕乎乎。

“所以呢?”

“目前看来……只有屏蔽消息。”卡西迪摇摇头,“屏蔽据点内与外界的一切通讯,包括网络。我们知道这很野蛮粗暴,但或许势在必行。”

“我们听从你的意见,寂静岭的监测者里克特先生。”

听我的吗?我何德何能。

带着满脑子思绪,我独自绕村子散了一圈又一圈的步。夜幕降临,我回到家,却发现家人早已准备好了生日蛋糕,准备迎我进门。

是不必要的惊喜,我想。我努力压制133mEu的惊奇,把它转化为愤怒。

“爸爸/亲爱的,生日快乐!”

“……”

突然,刻印的思维疼痛再度袭来,但我感到的不只是思维疼痛。我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觉得暴躁难忍。

“你干什么——!”

我夺过彩带花炮,在屋里一通冲砸横扫。妻子和儿子惊慌躲开,我歇斯底里好一会儿,却听见外面传来更嘈杂的动静。

等我恢复理智,村民们毫无由头地疯狂起来。今夜没有见到球状闪电,没有不明的飞行物变形发光,夜幕中也没有水怪和奇美拉的怒吼。就是在这平常的夜晚,人们抱着头大吼大叫,或者猛冲一阵,撞在篱笆和木栏杆上,牲畜也受惊嘶鸣起来……

寂静岭不再是寂静岭。哦,我的家乡变成这个样子……

“尤维尔!卡西迪!”

我尝试通过脑海内置的监测系统联系上他们。

“什么情况?”

“有新的地外文明来捣乱,这次是什么手段?大家都疯了?”

“没有发现任何地外文明。”我听见卡西迪冷静的声音,“恰恰相反,他们刚刚全部撤离了。就算在此前,地球上的众多据点也已经很久没有记录到任何怪事。”

我纳了闷:“那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再打算消耗我们的惊奇配额、以阻止文明发展了?”

“……”

“真的有大过滤器。”尤维尔加入对话,他听起来总是忧心忡忡的那个。

“希望你今夜平安,里克特先生。但之后的真相只有靠你自己去发现。”

“寂静刻印,移除。”

“”哎,你……

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神清气爽。后面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那一晚,大家都像牢笼中的恶兽想要冲破什么。

并且,成功了。

一个新的时代真的开启了。

(六)

后来,我不出意外地离了婚。儿子去了别的城市,只留我一个人。

时间过去有十几年了。至今我也没明白那场骚乱是因何而起,但至少我明白了为什么前来滋扰的地外文明悉数撤退。再也没有神神叨叨的麦田圈与水怪传闻,他们不再需要任何行动来消耗惊奇配额。现在的生活本身就已惊奇到无以复加。

“重磅!一女子竟然……”

“号外!这地最新……”

“震惊!”“突发!”“气愤!”

“……”

1尤里卡,930尤里卡,2.5kEu,340MEu,16.2GEu,TEu,PEu……

刻印解除了,但监测装置还在。我习惯性地为它们度量配额。

我又何德何能啊。一上午便投喂给我堪比整个人类历史的惊奇。20条新闻能值多少尤里卡呢?

原来说“又”,现在要说“又双叒叕”;原来说小伙和姑娘,现在说“男神”和“女神”,以前用“so”,现在用“soooooooooo”;原来一声尤里卡就足够了,现在,需要用“特大”、“重磅”、“高能”、“核爆”、“超新星”、“伽马爆”……直到再也没有对应的文字来形容那种惊奇——灯红酒绿中,被我们白白浪费掉的惊奇。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阿房宫赋》)

怪不得再也没有超自然的怪事降临了。那些小波澜都可以忽略不计。唉,只觉得有些对不起两位友好的外星朋友。我在网上买了最近款的网红麦茶,联系上他们。

“尤维尔、卡西迪!”

“……你是?‘寂静岭’配额监测者?”他们回忆了片刻。

“干嘛不叫我‘里克特’。”我摇头叹息,“有空来坐坐吗?请你们喝茶。”

“不太好吧。”尤维尔为难道,“你那里人口密度太大,怕要挑起波澜。”

“……”

“好的。我们这就去。”

谁会想到今天这一幕呢。我注册了一家社交媒体,绘声绘色地记录下有关他们二位、以及寂静岭发生的所有事情。8分钟之后,这篇文章淹没在“重磅”当中。我在想,如果恶意文明现在就到家门口来,也不过是个“重磅”啊。谁会相信呢?

最后这顿茶喝得很愉快。我把房门锁紧,窗帘拉上,仿佛外面一切平安。再重的当量爆炸也溅不到我身上来。

“日后打算怎么办?”他们问我,“地球的大过滤器近在眼前了。你会加入我们,一起去星际流浪吗?”

“没有那么快吧。”我苦笑,“至少得过一代人:你们应该有所了解,这颗星球的全部资源至少还能撑过一代人的时间。”

“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难过。只是有点怀念从前——过去的惊奇是多么惊奇啊!我和你们提起过,度量配额的单位‘尤里卡’来源于古希腊智者。可有谁理解他那区区1Eu呢?”

“宏大的东西面前,人的想法总是相似的。远古蛮荒时代的野人看见星空,与当今最顶尖的科学家仰望银河,其实不该有太大的差别呀!那到底是值一个重磅,还是只值1Eu呢?”

“……”

“希望你快乐些。”卡西迪郑重道,“现在看来我们的计划已经是徒劳,对你生活造成的伤害我们无从弥补。这真的很抱歉。在地球文明的惊奇——探索未知的欲望完全熄灭之前,作为最后的一代,干嘛想那么沉重?”

“已经坍塌的生活,快点想办法弥补吧。比如……判给你抚养的儿子?”

这真是一语惊醒了我……精确地说,0.87Eu吧。我这个父亲多么失败啊!我也曾是男孩子,我理解那种与生俱来的好奇和欲望,就像猫蹭在腿肚子上一样痒。我何尝不喜欢水怪和恐龙,向往亮银色飞船里的光剑格斗呢?

对,我还有我的儿子。这么久没见了,应该去看看他。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

“别看!”

尤维尔险些又要冲上来将我制服,却被卡西迪眼神制止。我唤醒屏幕一看,一条“爆炸性新闻”,374MEu。

“1080Eu,配额已满。”

监测系统在我脑内回响。随之,是整个世界失落的震荡。在座的三位,“尤、里、卡”三位,一同低下头。

“哈哈,没关系的,”我安慰他们,“地球人没事。我们只是再也不会感到惊奇了。”

“和你们相处很愉快,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谢提醒,我要去为我儿子买个礼物。”

(七)

去商场的路上死气沉沉。不同电子屏幕弹出的消息,流光溢彩的广告牌,“震惊”依旧。只是再也没有任何人为之动情。

都没有寂静刻印,却像是都有刻印。

我花重金买下一套《星球大战》的帝国盔甲,以及一柄光剑。说真的,如果男人至死是少年,如果我还留着少许未竟的英雄情结,穿上它,我自己都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我找到儿子的公寓,按响门铃。

“SURPRISE!”

“……”

“……”

喊出这个单词时,我才恍然发觉它已毫无意义。

手中的光剑掉在冰冷的地板上,还亮着。我摘下头盔,只望见儿子死气沉沉的脸。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待推送的一篇新闻文章。

“爸。”他轻唤一声。

因为再也不能惊奇,我只剩下眼泪。

定值惊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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