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贸易

1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装X，恐怕麦克永远都不会相信，竟然有外星人跟他做了一场‘星际贸易’ 。

“人类首次拍摄到银河系中心黑洞的图片，它与地球相距2.6万光年，位于人马座A的位置，约为太阳质量的400万倍……”  电视新闻播放着这样的消息。显然这个信息没有引起麦克的注意，此时，他正在思考如何才能一劳永逸地变为富翁。

凌乱的卧室，麦克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头，倚靠在老板椅上。他时常幻想明天就可以飞黄腾达，然后在邻里，朋友，亲属间铆足了劲地炫耀，满足自己一直被压抑的虚荣。

“普通人就干普通的事，不要总异想天开，整天想着发大财，脚踏实地些，你这个笨蛋”麦克的父亲见到他游手好闲就非常愤怒，面露不解对他大叫，搞得麦克在街坊邻居间很没面子。

“二十多岁连个工作都没有，整天吊儿郎当。”父亲隔着卧室的门，继续对麦克大喊。

麦克不屑地撇了撇嘴，不紧不慢地拿起皮夹克，懒懒散散地与父亲插肩而过，离开了家，他烦死了父亲的絮叨“我迟早能赚到大钱”整个楼的邻居都能听到他的大叫。

麦克回应的不只是父亲，其实下意识的也是告诉那些一直瞧不上他的邻居们。就好像这句话能保住他已经所剩无几的自尊一样。

他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懒洋洋的步伐，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其实他什么也不找，也许茫然的内心只是想找点乐子而已。麦克带着墨黑色的时尚耳麦，听着老式CD机，塞光盘的那种。CD机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所有人都在使用手机来听音乐，没有谁还会用这个。伴随欢快，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麦克扭动着身体，跟着节拍不住地点头。他还刻意地把CD机别在腰间显眼的位置，就好像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独特的品味。一路上，他总会引来路人的侧目，偷笑和讥讽。但他却一点也不以为然，继续我行我素，因为他信奉：现在的年轻人毫无存在感，只有个性，与众不同，装X，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装X久了，就是艺术。他还异想天开地想过，他的行为没准能引起外星人的注意。

没错，的确有外星人注意到了他。

2

寂静的夜空，群星闪烁，一艘外星飞船悄无声息，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跳跃的方式，从一个地方消失，然后瞬间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然后停顿一下，又消失，在前方几白米或几千米，甚至更远的地方又突然出现。就以这样闪烁的方式，来到了麦克卧室的窗外。如果把飞船停留地点用线连起来表示飞行路线的话，那这个飞行路线真的是乱七八糟，就像互相缠绕的毛线团，没有一点规律，整个“闪烁”过程完全没有考虑能量消耗。就好像这趟与地球文明接触的飞行，是一趟毫无章法的随机运动，最后只是恰巧停在了麦克家二楼卧室的窗前而已。

夏天，麦克喜欢开着窗子睡觉，这样不仅能听见街区车水马龙的繁忙声，闭上灯，躺在床上，还能看见城市里混合的各种探照灯，广告投影映在卧室天花板的奇怪变化的光影。他太无聊总得找点乐子，即使在睡觉前。天花板的光影在麦克黑暗的卧室里不断变换着形状，麦克的思维也跟着遐想不断，一会联想成一朵娇艳的花朵，一会联

想成地下城堡的恶龙，一会联想成身姿曼妙的少女。直到一个形状怪异的图像和静默阻止了他的浮想联翩，这个形状很像是一个冈不茨结构体（一种只有一个平衡位置的几何结构）。麦克非常疑惑地看着天花板的光影，琢磨这个图案是到底是由什么组成？也许是汽车撞上路边的消防栓，喷洒的清水刚好弄湿了穿短裙的性感模特。他没有注意到一艘黑色的外星飞船正漂浮在他卧室外面的空中。

“刺啦,吱吱”。突然，气砸声-气闸释放空气的声音传来，麦克回过神，扭头看到窗外的外星飞船。他被吓了一跳，猛然从床上跃起，两拳握紧放在胸前，退后几步，靠近墙角里。飞船没有一点位移，哪怕是微小的震动也没有，如果麦克是名科学家的话，他可能会注意到这个远超人类文明的悬浮科技，可他现在只有惊愕和兴奋的情绪。外星飞船的门打开，只有巴掌大小，里面投出淡蓝色的光芒，像一道圆锥形的光柱，投影到麦克脏乱卧室的白色墙壁上。巴掌大的门里走出来一个外星人，它还没有飞船门高，迷你版的外星人，它顺着光柱的方向走-就是舱门对着的方向，它好像在空中滑步，脚下没有实物提供摩擦力，从飞船的门到麦克卧室的墙壁也就4米左右的，可外星人却走了好多步，走了好一会，就像走了几十米一样，而且随着圆锥形的光柱变大，它身体也随着变大，走到墙边时已经和麦克一样高了。就好像手电筒里走出的蚂蚁，随着射出的光柱方向走，身体也在跟着光芒不断地变大。麦克看看这个和自己一样，两个胳膊两条腿的外星人没有感到十分惊讶，反而对外星人是怎么从那么小的门里出来，而且越走越大，走了4米的距离，就跟自己一样高而感到好奇。

外星人走出光柱，来到麦克跟前。

3

“你好”麦克看清了这个外星人，其实也不是外星人，就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头发乌黑，亚洲人的面孔，不是大脑袋大眼睛那种，只是普通且不英俊的长相。穿着贴身的太空服，微微泛着银色的光芒，隐约间有些微笑的表情。

“你好，你好，你是谁？”麦克对外星人结结巴巴说，他的确会结巴，如果有谁看见一艘领先地球文明几个等级的外星飞船下来的外星人，居然和人类一样，直立行走且也是两个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恐怕不仅仅是惊讶的结巴，还会有更多的好奇，外星人怎么和人类长得一样呢？

“我们长话短说，我是外星人，来自银河系中心，时空尺度是地球12倍的近奇点区，现在需要一张CD光盘，就是你床头的那张”外星人扭头看向光盘的地方。

“你为什么和我们长得一样？”麦克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缓慢的靠近了外星人，在他周围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就像一条放松警惕的小狗，缓慢接近拿着食物的陌生人一样。麦克想找出一些证据，证明他不是人类的证据。麦克怀疑他是不是把脑袋的触角和湿漉漉的爪子都藏了起来。对于外星人刚刚说的宇宙词汇-时空尺度，他没有太多兴趣。

“根据《外星文明意外接触条例》规定，这样的出场方式是最适合的，至少不会吓到你”外星人模仿人类的语调，微笑回答。

“意外接触是什么意思？”麦克对于外星人是意外发现自己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选中，而不是意外的遇见，也许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地外文明接触，怎么可能是个意外。他又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合理，如果外星人要挑选接触地球对象的话，应该是那些科学家或是国家领导人之类的人物，怎么会是自己这个无名小卒。麦克对于外星人提到的外星文明接触法则没有兴趣，反倒对意外两个字特别在意。

“你是意外，那张光盘不是意外，只是它意外地出现在你的卧室里而已”外星人平静地解释到。

“光盘？什么光盘”麦克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光盘说“哦，你是说这个？”麦克想起刚刚外星人的话，很是疑惑，如果外星人只要这个的话，以他们的科技水平应该可以悄无声息地拿走，何必来找我一个渺小的人类呢。应该有什么缘故吧。麦克心想，这个是我前几天在古玩市场的垃圾堆里捡到的，根本播放不了，全是噪音，我还想着明天去古玩行，当成‘盲盒’买个好价钱呢。

想到这里，麦克突然心生一计，不如跟外星人做个生意，让那些瞧不上我的邻居，还有父亲，后悔他们的有眼无珠。而且我肯定是第一个与外星人做生意的地球人，星际贸易，对的，绝对是地球人有史以来第一次星际贸易，麦克想到了一个高级词语来定义他的计划。我不能轻易给出去，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捡到的，我要抬高它的价值。

麦克压抑住自己兴奋的情绪，非常为难的说“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个东西，中间可花了，嗯，的确，真的花了不少钱，我不能随便就给你”。

麦克转念想到了一名军事家的至理名言：合理的生意是大炮打出来的，绝不是谈判桌谈出来的。他担心外星人会不会抢，然后轻而易举地打死自己，或是先打死自己再抢走。他联想到外星屠夫手面漏狰狞，拿电锯的对准自己的惊悚画面，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立刻补充到“如果不给你，你会怎么样？”

外星人的拟人化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确没有让麦克出现过度的害怕和焦虑，外星人一直在监控麦克的生理与心里指标，这次接触还算是平静，这个地球人有些妄想自大，勇敢且不善伪装。

“我可以买，你想要多少钱？”外星人就好像知道麦克的需求一样。

“你们为什么要这个东西？”麦克突然想问一下原因，他心想，毕竟在地球没有人要的东西，外星人能给出什么好价钱，而且他们还偏偏这么礼貌，十分古怪。

“这不是你们地球的东西，只是长得很像的黑洞光盘，我们需要它保留你们的存在”外星人又说了一大堆麦克听不懂的各种名称，还有同时蹦出的多个音节混合在一起的外星语言，就好像英语、汉语、拉丁语、日语同一时间用不同的发音说出的感觉，关于黑洞的词说了几遍“总之没办法用地球的语言来告诉你它的重要性，你想要多少钱？”

麦克没有听懂外星人说的什么黑洞光盘，什么保留我们的存在，还有外星语言。但是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必须要沉着冷静(他以为他看见过的高楼大厦，参加朋友简陋的聚会就叫见过世面)。他故作镇定，频繁点头表示认同外星人的解释，实际他完全听不懂。麦克看了看外星人，又看了看窗外悬浮的宇宙飞船，他毫不怀疑外星人完全有实力抢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还不是地球的东西，可能是他们自己不小心遗留的高科技产品。为什么他们不这么做呢？

“100万吧，不能低于这个价格，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总是喜欢交朋友，你是长途跋涉的外星友人，我给出最最优惠的价格代表我的诚意”麦克假装思考良久，装成大人的腔调，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疑惑，害羞，还有些抱歉的自责神态出现在麦克稚嫩的脸上。

“没问题”外星人爽快答应。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像魔法一样在手中长出了一沓钱（用‘长’这个词更能准确描述麦克的认知能力），速度很快，麦克都没来得及反悔和故弄玄虚，几十沓钱就整齐的摆在了他眼前的地上。

好像‘钱’这种东西，对于眼前这个外星文明根本不是问题一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像人类对蚂蚁需求叶子一样，随便就可以满足渺小蚂蚁一辈子的需求。麦克此时正是这种感受，甚至他感觉到自己被戏耍、侮辱了一样，感觉自己是个可悲的星际外交家（他自我良好的认为）。他认为很重要的，人类第一次的星际贸易应该是有来有往的谈判，至少有讨价还价，有针锋相对的场景，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所期盼的一切在外星人眼里都毫无价值。

他们为什么这么羞辱我，不如直接拿走呢，麦克有些生气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多要一些，但是必须为了维护尊严，必须要展示一名非常有个性的地球年轻人的社交风度-不拘小节的信守承诺。

“好吧，好吧，这是我代表地球人跟外星文明做的第一笔星际贸易，光盘给你”说完，麦克觉还少点什么，应该得学着大人的模样，就像视频里，国家领导人会面时的样子。他别别扭扭地伸出右手，想要跟外星人表达人类的礼仪-握手，麦克觉得，他此时正代表的是地球全人类，可不能给地球人丢脸，要给外星人留个好印象。

外星人没有理会麦克，而是扭头看向床边的光盘，然后光盘就自己漂浮起来，顺滑地，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外星人的身边-就那么一直漂浮在他身边，完全忽视了地球的重力。

外星人说“感谢你的好意”，没有跟麦克握手。

麦克也知趣地抽回了手，顺势挠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来掩饰尴尬。他没有因此而生气，更显得落落大方，撇撇嘴，点点头，就像完成了一桩大买卖一样的成功商人。他完全理解外星人可能不知道握手代表什么，也许他们的礼仪是互相跳舞，然后伸舌头，就像《怪物杰瑞》电影里那样。

拿到钱的麦克还是有些疑惑，他们明明可以靠实力拿走，而不用花哪怕一分钱和一秒钟的时间，难道刚刚他们提起的那个什么《外星文明意外接触条例》要求他们必须这样吗？麦克想起了一名自称是社会学家的‘杀马特式’朋友-莱恩，他写了一本叫《道德与文明》的书，而且时常在他们的圈子里炫耀、阐述他的伟大发现。说能星际旅行的文明，道德水平一定会很高，不然早就由于道德的低下而胎死腹中，止步于母星。文明的进步就是在不断地碾碎原始本能，道德水平越高，文明程度才能有越高。人类目前的肆意妄为，唯利是图，急功近利没等到飞出地球之前就会先害死自己，以目前人类的道德体系或是经济体系永远发展不出星际文明。

麦克清了清嗓子，又想象自己是个外交家“嗯，不用客气，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麦克还想要说些什么寒暄的话，就像他们年轻人之间，吊儿郎当的样子，在离别时的故作平静说“拜拜，哥们，下次再约”，或者问些什么高深的科学问题，可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什么，何况外星人已经动身顺着光柱走向或是飘向巴掌大小的太空飞船了。随着光柱向飞船门的方向集中，外星人的身体也随着变小，到了门边，刚好也变成了巴掌大小的迷你外星人。

麦克想挥挥手说再见，但是他还是放下了。富甲商人，星际外交家，自己遐想的头衔让他与外星人接触时总是畏首畏尾。他有些遗憾和懊恼关于这次与外星人的接触，因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如果自己是个科学家就好了，他想，至少可以问些地球文明或是宇宙的事情，至少能让外星人对地球人有个好印象，而不是像他一样仅仅是为了钱而欺骗了友好、真诚且爽快的外星朋友。麦克就像很多年轻人第一次进入成年人的社交场合一样，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和不安，为自己的轻浮而懊恼。

飞船的舱门即将关闭，门里能使人变小变大的光芒消失，外星人扭过头看见欲言又止、手足无措的麦克问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就像一只蹲在地上的小松鼠抬头对人大喊。

“啊？”麦克不敢相信，他们是在邀请我吗？他们在跟我说话？“去哪？”他补充说。

“去我们的，嗯，家”外星人思考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词语-家。

“我还能回来吗？”麦克虽然不懂这里面有多少风险，就像人类邀请动物园里一只猴子去自己家做客一样，也许是有去无回，他虽然讨厌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语言和肢体暴力，但是他还舍不得把父亲自己留下。

外星人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转身进了飞船，门关上了，没有一点征兆，飞船凭空消失在夜幕。窗外的暖风重新挤进了屋子，麦克凌乱浓密的长发随风荡漾。

他有些懊悔，也许他应该跟着去见识一下外太空，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可外星人怎么就邀请了一次呢，我又没有拒绝，只是问问还能不能回来而已，怎么就走了呢？外星人也真是不近人情，多问一句都不愿意。他拿起了一沓钱，抽出一张，打开台灯，透着光鉴别真伪。

4

飞船内部足足有几十个足球场那么大，通过时空压缩，变成在地球人眼里只有两扇窗口大小而已。外星人把从麦克那得来的光盘插入一个黑匣子，等待编译设备的运行结果。

外星语言是一种混合语，同时可以发出几个甚至几十个音，比如“我要去哪？“四个字，外星人是同时把我-要-去-哪-？包括问号，5个音同时发出来或是同时想出来。

“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地球人”左右对称的外星人说

“一时兴起，想拯救最后一个人类而已”刚刚接触麦克的外星人说，他上下对称。

“地球即将毁灭，我们已经保留了地球的历史，救他没有任何意义”

“是呀！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还能回来’。只是替这个勇敢的小的生命感到惋惜而已“外星人对麦克的自我感觉良好给出很高的评价，就像拿枪的猎人对于敢于靠近自己的小羔羊发出的感慨一样，无知者无畏。

5

地球反射的光芒，把地球的历史传播到宇宙深处，某些光子到达黑洞视界范围内，就永远无法逃逸出来，黑洞就像一张巨大的CD光盘，存储了宇宙的历史，还有地球的历史。地球的信息，被存储在质量为零且可以细分成无限个有质量的‘弦’的光子当中，这些光子又被外星文明从黑洞中打捞出来，存在了一张黑洞光盘里，其记录了足足有近五十亿年的地球历史，从太古代地球刚刚形成、到元古代时代单细胞生命出现、再到古生代无脊椎动物的产生，再到中生代的恐龙出现和灭亡，最后到新生代人类文明的出现。

麦克手中的这张光盘就是地球的编年史，是地球即将在突然爆发的太阳耀斑毁灭之前，被外星人留下的信息收集器，用于保留地球最后一点信息而已。其中也包括了麦克认为的那笔星际贸易，人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星际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