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星漫道(二)

当人类不再是最高等生物。。。

本文为第十八期龙门赛冠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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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各个星际文明的区分,没跟科幻电影里那样用“伊卡洛斯”之类的希腊风情的名字,而是采取了更朴素的办法:按照大致的第一印象分为“金、木、水、火、土”,再加上序号。这与其说科学分类,还不如说,来自中国发现者团队从命名上给这一系列探索和发现弄上一层文化烙印,就像大航海时代西班牙的探索者总是给新发现的地方起些“圣地亚哥”之类的万人一面的天主教地名一样。

“木十四”的种族可以理解为蜜蜂式的虫族。它们发展文明要比地球早上万年,现在看待地球,就好像大明王朝看待斯里兰卡一样。但从最现实的角度来看,地球人从这些“蜜蜂”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天朝的工程学、材料学突飞猛进,但老刘作为个人来讲对这些不感冒,因为这么多技术引进,在生活上从未体现过。居住成本还是那么高,房子还是那么贵,大街上该堵车还是堵车,上学难还是上学难。

这种大蜜蜂会飞,所以交通线是三维的,这一点比只能平面移动的地球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它们的城市在山中——直接在大山中间挖出一个巨型的球形空间,把建筑修建在内部的曲面上,交通都走内线。它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行星表面气候变化很大,不定的风雨、寒热会破坏它们相对娇弱的翅膜,影响每一个个体的健康。

每次进入“大蜜蜂”的城市,老刘总是眼花缭乱,密集恐惧症爆发。四面八方都是密密层层的门、行虫、载具,要不是外来者都配有设定好路线的辅助飞行装置,他就得瘫在原地了。

作为历史悠久,科技先行,对外接触良多的种族 ,它们自然而然对后进者产生了轻视的态度,对外交往也本着教化和猎奇的准则办事。

这一点在它们的外星生物资料库的外廊上体现得尤其明显。它们给每一个发现的种族都找到了一个代表个体,给立了一个雕像。每个雕像都酷似本尊,只是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给地球人立的雕像出自《星际旅行下一代》里进取号的舰长皮卡德。这不能不说带有讽刺的意思了。电视剧里的皮卡德上校指挥着一条强大的星舰,现实中的地球连载人飞船都没几个。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老刘不停地提醒自己。他知道,这种意识交换意味着什么,如果那个外星人的意识猛然“附身”到军人身上怎么办?附身到高官身上怎么办?一声令下,发动战争?毁灭经济?

接待者是一个蜂后,体格巨大,但翅膀不那么强健,同样靠辅助飞行装置运动。在这个世界,虽说被虫子充塞,但拥有“公民权”,能承担职务的个体,永远只有少数几个蜂后。它们属下大量的工蜂,只是依附者和奴隶,算不得人,每天极端忙碌,对这些“下层居民”来说,忙碌本身才是重点,它们要通过没头没脑的忙碌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至于忙的事有没有用,那就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老刘跟它说明了一部分事实。

“我能感觉你脑子里有焦虑,但我们是中立的。说到底,只是资讯交易而已。”他得到这样的回答,心里松了口气。他也是有备而来,随他意识一起传送的,还有大量的娱乐文件,从小说到游戏,应有尽有。它们认为自己已经过了学习阶段,更喜欢看到有“意思”的东西。

须臾,老刘眼前投射出一排形态各异的生物,它们都有共同点:双足,下半边脸类似鸟喙,体型瘦削,关节灵活。有的像蟋蟀,有的像蝈蝈,两条腿长的,基本上还有好几个退化了的“附肢”,没有长得像通常看到的鸟类的。

“它们有使用奴工蝗虫的科技。”老刘补充道。

又一轮筛选,这一排队伍少了一半,但数量仍然不少。

“它们详细查找过的人类资料。”老刘继续说。

再筛选,眼前一片空白,没有生物符合条件。

接待员察看到老刘眼中的惊愕,说道:“瞧,你们总会发现,自己其实不那么重要。”

老刘讨厌这样的说法,没有一个有良知的个体愿意看到,自己的文明被贬低成孩童。他还是对自己说“韬光养晦、韬光养晦”。他知道路还没有堵死,他回想着那个倒霉蛋的“异界”经历,开始查另一个物种。

“它有六肢,十二个指头,脑袋中央有个裂口,两排眼睛,体格比较庞大,身子中央有大量孔洞。”老刘说下一个物种。

“它喜欢泡在泥浆里?”对方问道。

“你知道那个种族?”老刘一阵惊喜。

“它不是智慧生物,但它能分泌一种物质,让大多数物种的神经系统得到亢奋。跟你们的‘毒品’差不多,但程度比你们不知道高哪里去了。许多行星的人渣慕名转移意识到那里享受,享受过后,那些成瘾性带来的痛苦和损害,却要由躯体的原主人承担。”

老刘问道:“那么这个承担意识的人还愿意当这个倒霉蛋?”

“你以为外星人享受的时候,那些躯体提供者都是你这样的精英阶层?不,他们不是,那是个大规模失业的地带,赤贫人士,失败者,被贩卖的奴隶人口,愿意牺牲自己一大半的寿命挣大钱的亡命徒,我看,这样的人,你们地球上也挺多吧。”

老刘听得闷闷不乐,忍不住用下巴指了指抱着设备穿梭而过的工蜂群。意思都是阶级社会,谁也强不到哪里去。

“本着人道主义援助的态度,我们可以给你们那个星球的联系坐标。作为一个小小的代价,请你回地球转告你们的文化系统,不要再搞那些屠杀‘虫族’的小说和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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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四一号行星被大蜜蜂描述成一个太空大烟馆,但老刘真的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没那么糟糕。这个星球的居民给了老刘一种“山海经”的感觉。这个星球的人只有一条粗壮的下肢,顶上则长着一圈而多节的上肢,就像没了伞面的伞骨。整个看上去,犹如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直立水螅。这“水螅”的眼睛在胸前,大脑被笼状的骨骼群保护着。

它们的道路、建筑都是密密层层的网格状的,只有必需的部位才采用整片的材料。它们对外接待时,用一种装满了机械触手的铁笼安置外星人。老刘不喜欢这种体验,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并不安稳的电梯里。

不过总体而言,老刘还是觉得不错的,跟一个新种族做第一次接触,是有奖金发的。而接待者对地球人也比大蜜蜂客气,因为两者水平差距并不大,它们也有意愿从地球学习很多东西,比如“拔光鹅毛不让鹅叫的艺术”。

“你们地球上一定住满了伟大的艺术家。酒精,罂粟,宗教,还有电子游戏!”那个接待员一边走路一边热情地对老刘嚷嚷着,“最好的一点,包括最后一项在内的许多东西可以远程传输。”

“那得把角色的形象重新设计成你们的样子。”老刘想象着赵灵儿的纱衣披在一大簇触手上的样子。

“无妨,每一个文明都不缺富有的猎奇者。”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老刘小心地开口,“某个种族利用了你们的一只奴工蝗虫,作为跳板,对地球进行了一次计划外的意识交换。”

“只有疯子才这么做,对面没有确定接受人或是交换的‘原主’,什么事都会发生。”

“那只奴工在给你们饲养的生物工作,具体负责剪指甲,它随后被那怪物拍到泥浆里去了。”老刘接着说,“听着,我们需要查清楚这件事,这就是地球跟你们交往的目的,我们地球跟你们不一样,有几百种语言、文化,几十个体系的技术,随你预览。而你们只需要提供一些信息就行了,你们是纯赚的。”

“被拍进泥浆的蝗虫很少,我们可以找到那只虫子,然后还原它被交换意识之后,它看到了什么。”水螅接待官说,“我们都是一路人,我们一起好好解决这件事。”

去“提炼场”的路上,老刘也算看了一轮异星街景。它们的城市跟地球的繁华地带一样,到处都是闪耀的高楼大厦、灯箱广告,车水马龙。但“人行道”是立体的脚手架似的三维的格子,适合“水螅”们“手脚并用”地前进,在这些“脚手架”的包围下,供车辆(它们也发明了轮子)使用的道路好像宽敞的走廊。

这里到处都是奴工蝗虫,它们分成两部分,一分部分就像地球上的环卫工、服务员、快递员一样,承担了各种辛苦的工作。同样多的奴工蝗虫却是另一种状态,它们有的受了伤,有的已经死掉,只剩下外壳,一个个被吊在脚手架的高处,时不时一些水螅拿着棍棒敲打这些倒霉的虫子,甚至拿着刀片,从它们身上切割……

老刘有点看不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奴工蝗虫引进来之后,制造和维护的成本比雇佣员工的工资相比不知低到哪里去了,但人们失业了,得找个出口发泄是不是?所以我们把老了没用了、残了、出问题的奴工蝗虫扔在社会上吊着,让那些没工作的闲人发泄,我们也省了处理这些残次品的成本。”

老刘听得心寒,想提一下它们作用这么多外星科技,为什么不改造一下民生?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只奴工蝗虫已经被找到,而且锁好了。一只水螅正在掀开它的鳞片和鞘翅,做着深入的检查,看上去收获颇丰,片状的传感器、头发丝一般的连接线,在它旁边堆成了一小堆。这些精巧细密的部件被节肢动物那些肢体、鳞片、纹路深深遮掩住了。

“生产部门告诉我们只要给它们简单的大脑输入指令,给它们喂饭和收屎就行了,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事!”它一边工作叫嚷着,是抱怨,也是推卸责任。“少哆嗦!”它对着手底下的大蝗虫吼几声,随即又讨好地转向老刘他们:“这蝗虫,从泥浆里爬出来以后,就变了个虫子似的,工作也不积极了,我还想着把它送出去,挂人行道呢。”

老刘庆幸自己来得早,他没搭理其他的水螅,而是转向蝗虫:“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这是你主人的命令。”

未完待续>>>